在我们认为刚离开伏羲部落领地的时候，正前方地平线上豁然出现一队人，一字展开，在广漠的草原上显得特别突出。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一片云彩，有半个彩虹，在夕阳的照耀下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犹如群雕，像是在等待着我们。
我们径直向他们走去。
那些人有大有小，穿着蓑衣斗篷，手执竹竿。这时天空飘来了蒙蒙细雨，他们并不在意，显然习惯于在野地里行走。我们都认出来了，他们就是在四川帮助我们的人。
在我们走近时，这位站在中间的长者身材略矮，脑门高耸。皮肤白里透红，白发飘髯。消瘦但健康有力，行动飘逸。他和蔼地望着我先开口，像是耳语，但声如洪钟“有吃的吗？”
“有吃的。”
他们等待我们并不是为了乞讨，而是交朋友的开场白。伏羲在欢送我们时给我们带足了牛、羊肉干，还有奶酪。我吩咐随行者分发给他们。
我望了望天空，细雨飘走了，只有蓝天白云，他们的背后出现了整道彩虹。我们也该休息了，于是大家分散坐地一起分食。
“我叫伏羲，就是他们传说的，真正的伏羲。”那长者坐在我面前开门见山。
“奥，久仰久仰！”我如雷贯耳。
我又注意到伏羲边上的老妇人，她满脸福相，庄严慈祥。眼帘低垂，抿嘴微笑，然后清脆的声音从嘴里飘出：“对，我就是女娲”。
伏羲和他的妹妹女娲在世界末日时遇到了洪水。现在看来，所有的幸存者都遇到洪水的艰难考验。他们的经历是在危机无望时碰到了一个大木盆。后来的神话把那大木盆诈传为葫芦，这听上去就不太可能。女娲坐在木盆上，伏羲扶着木盆泅水，漂流到岸边。他们挺过了最初的困难，站稳了脚跟，繁衍了后代；他们与其他零星幸存者共同发展了部落，成为中华大地部落群的始祖和精神领袖。
后来他们的部落分裂成多个部落，还相互争斗，难于驾驭。这让伏羲和女娲伤透了心。他们最终决定远离争斗、权利的漩涡，四处漂泊。
没有真正的领袖，那些部落男酋长都声称自己是伏羲，女酋长是女娲。各个部落的发明和成就以后也被算做始祖伏羲的功劳，例如结绳为网，用来捕鸟渔猎；发明瑟，创作曲子。整个中华大地都祭祀着这两位始祖，越传越神。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伏羲感叹地以这句话作为他叙述的结尾。
这句话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一定是伏羲的警句流传到后世，被人记载。
我忽然想起那个六卦。“先生，”我问，“听说那个六卦是您所创？”
“这哪是我所创？！”伏羲笑着说，“在我们初次定居进行农业的时候，有一从高纬度过来的一批人加入了我们的部落，他们对周边环境的认知有六个方位。那时还没有东、西两个概念。因为太阳从东南升起、西南落下，所以我们用的是南、西南、西北、北、东北、东南，六个方向。但随着部落的发展，我们对各个方向的属性加进了更多的因子，例如加上原来就有的阴阳观念。演变了很长时间，改头换面，才有今天的六卦。”
“那么，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我问伏羲。
伏羲说，“我们在进入四川的时候就远远地注意到你们。你们的语言和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他指着我和康回，“你们俩人都像世界末日挺过来的人。你们既不像逃难的，也不是想要定居的人群，这种漂**神本来我还以为只有我们独有。我们目睹了你从容进入他们的神庙，又从容离去。本来在帮助你们摆脱追兵后就算完事了，但偏偏看到你从神庙里拿出的那尊人面蛇身的铜像。”
“对，人面蛇身的形象在两河流域、四川以及前些日子碰到的部落都有，冥冥中定有联系。”我亮出了那个青铜神器。
伏羲庄重地接过这个神器，仔细端详。
我在一边说“这个神器可能是从两河流域或埃及传来的神像，与中华大地的神话有联系吗？”
伏羲认真地回答，“说来也难怪。在我们躲过了那场大劫难后，在昆仑山上只有我们兄妹两人，只能以**繁衍后代。这样的事情传下来不好听，我们就对晚辈们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我们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上天定夺。我们设置了两堆干柴，各自点了篝火，以此占卜决定。我们唱到:‘上天如果不让人类绝迹，同意我兄妹二人结为夫妻，就让两堆篝火的烟合为一股；若不同意我们的作为，就让两堆篝火的烟分开吧。’结果是两股浓烟纠缠在一起，我们两人于是为了人类的繁衍进行交合。
“要把这个神话故事固定下来，就会把我们俩画成两股纠缠的青烟。这不断流传的青烟图案很容易诈传为蛇的形象，尤其是针对男人伏羲的符号。因为在早先我们羌族人从西域过来时，有人就已经把蛇引申为男人的符号。”
康回在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神话在传播中碰到新鲜事物时，都会有意无意地糅合在一起。”
沉默了一阵，康回又问：“尊敬的伏羲大人，你们暗中跟着我们一起过来，在我们进入伏羲部落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一起来？”
“唉，”伏羲回答说，“中华大地的绝大部分酋长都希望我们进入他们的部落，以抬高自己的地位。我们在那个部落里将会沦为摆设、傀儡，身不由己。”
我同情地望着伏羲和女娲，他们就像进入暮年的家长，面对众多子女乱哄哄地吵分家打闹，无可奈何。他们在中华大地显然已经流浪了大半生，感到身心疲惫。投奔在其他友好家庭里，既有往日荣耀的笼罩，也能安度晚年。
“我明白了”我起身向他们鞠了一个躬，“请您们留在我们的部落里。您们德高望重、见多识广，必有许多教诲恩赐予我们。以后我们碰到任何部落时，您们都可以选择沉默，没人会认出你们的。”
我们都吃好了。伏羲问我，“你们准备去哪？”
我回答，“我们也没有具体的目标，就是前往中原地区。”
女娲在一边接口道，“中原可是事端、战争频繁的地方。任何想要做大的部落都会在那里凑热闹。”
就我们月亮部落的下意识，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凑热闹；而在理智上，又不喜欢类似两河流域那种是非之地，很有可能会不明不白地被消灭。
“我们不如一起去湖南吧，”伏羲建议道，“我们早就想要到那里。那里目前还没有好战的部落。”
我们部落的人对伏羲这批人有强烈的好感，都纷纷同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