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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败国密会百事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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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觅:“整个北戎州过半兵马大权皆在他赵胤手中,眼下全置于东陲边塞,宫中发生事端根本招呼不周。按照老臣估计,以贺华黎和温侯俊等人的手段,即便是邺王有心发兵支援,消息也根本送不到濮东郡!”

“所以我说他傻,我这位傻哥哥还不信。”太子凉轻声浅笑,笑声微微发干,紧接着便皱起眉头:“最近宫里的传言可是真的,我父皇当真殡天了?”

李觅见提及此事,当即满面悲怆:“恕老臣无能,未能帮太子保住这北戎江山!”

他说罢便要叩拜,太子凉抬手制止,神色渐冷一派枭雄本色:“我才不在乎父皇的生死,他虽赐我太子名讳,却未给我真正的兵权。若不是李眠将军以魁门军助我,想必我老早便被驱逐沦为天下笑柄!”

李觅明白太子凉所言,紫宸公赵星阑的确是如此做派。给了长子军权却不给名分,给了次子名分却不予军权。本来意想着考察经年在做最后决定,谁知北戎生变一切改天换地,眼下连自家性命都搭了进去,陵阳也成了虎穴龙潭。

太子凉:“想当初温侯俊和邺王联合,伪造罪状弹劾丞相,又借反抗西梁之名派我发兵金镛城。西梁震怒派来了佘老太君,眼下我的魁门军全军覆没,我也被顺带放逐出宫。而我的绣花将军哪,也因我而失了一段大好姻缘,还蒙受了门派唾弃。”

说到此处,他倒是真的悲切起来,李觅接了话头,也跟着神色悲悯:“温侯俊此举便是要除掉太子,邺王心思直率被其玩弄鼓掌而不自知。如我等所言他在宫中已无重兵,温侯俊本来就是那西梁走狗,借着西梁除掉太子,下一个自然便轮到他赵胤!”

太子凉闻言忽的发笑:“倒也不能说他运筹帷幄,若是他温侯俊当真步步为营,为何半路又杀出个手掌禁军的老太监?”

此言指的当然是贺华黎,李觅闻言亦是疑惑不解:“老臣也思虑良久,按道理说贺华黎向来安分守己,和老臣也相交莫逆。谁成想您被放逐后他却掌了骧兰军权,眼下整个陵阳仙宫尽皆为其马首是瞻,也不知为何骧兰军要听命于他而非赵温二人。”

“是江湖,他仰仗了江湖势力。”太子凉声音发冷。

“您指的是江湖十门中分布最为广博的镖门?”李觅和其对视,互相之间都有了一些想法。

“不止是镖门,应该还有其他势力未曾露面。不然单单靠一个狄江倾,老太监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压制邺王和大礼官。据我猜测,我那位兄长和温大人皆已看出端倪,眼下不过是配合温侯俊演戏罢了。”

太子凉看得明白通透,李觅却感到痛心疾首:“不管是何方势力,好端端的一个封国,竟然被江湖染指分崩离析。真正的太子流于草莽,弄权者在宫里荒里荒唐!便是紫宸帝的龙体都无人照看,着实是礼法崩坏大厦将倾!”

“所以说,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李丞相。”太子凉缓缓起身,望着林中鸟鸣,胸中似乎微微有些郁结。

“眼下北戎州死了国公,没了太子,乱了朝纲。很快北戎天下就会大乱无序,绿林匪盗将会出山,反动势力将会滋生蔓延。更遑论国境之外虎视眈眈的西梁更可借机出兵,向来敌对的南戎州亦会北上弄权,十九列国的野心家都会以北戎大乱作为自己**棋子,接下来粉墨登场的绝不单单只是三两敌国!”

“这可如何是好......”李觅满腹愁怨:“如今百里太后和紫宸公双双离奇暴毙,这两桩案子背后定然有势力指示。贺华黎现在在宫中唱起了稽查戏码,但这出戏应该还未唱罢便会被铁蹄践踏!”

“任由他们去吧李丞相,我们只需做好我们该做的事。乱世正是造就英雄之时,眼下北戎大乱首先便乱陵阳,陵阳城已经成为八方云动之所在。没有朝纲秩序的惑乱之国,最适合做普天之下诸侯博弈的战场!”

太子凉说罢豪迈挥剑:“眼下,陵阳便是战场!”

李觅恭敬站其身后:“太子,有句话老臣不得不讲。陵阳城也好北戎州也罢,皆是你我祖先留下来的基业所在,就这般毁掉着实是痛心疾首。老臣现在夙夜忧叹,生怕北戎州像东边的上京一样,被三大会盟战役毁的再无光复之日,变成人间炼狱般的苍梧绝地啊!”

提及上京苍梧,太子凉眼神瞬间锐利如箭,他指了指李觅的嘴角,随即示意他莫要多言:“李丞相,你也为官多年,应当晓得有些话不该说道。陵阳与北戎的祸运已无可避免,我们自当敞开心胸。”

说罢,他擎剑指天:“天下以北戎州为杀戮疆场,那吾北戎太子便以天下为慕图疆域!”

普天之下暗流涌动,太子凉的话正在逐步应验。

北戎州将乱未乱,不论是太京州的雪楼密会,还是莽原上的西梁演武,赶赴北戎州的势力越来越多,这倒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诸多将生未生的势力当中,峨眉众算是行路较早的一路。

蓝晏池自告别李长风后便率众上路,那个诡异的酒徒一路跟随倒也颇为安生。众人行路他便行路,众人歇息他便躺在葫芦上吃酒。虽没有生人勿近的恐怖皮相,却鲜少有人敢上前主动招惹其只言片语。

毕竟峨眉弟子皆于鹤羽化尘门前见过酒徒的手段,蓝晏池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峨眉刺会无故脱手。连日来唯有他和酒徒有过些许交际,无非是些生火造饭的日常琐事。酒徒倒也算没什么酸臭脾性,一路上还算是太平长安。

婧司和婧慈两姐妹被安置在队伍中部,虽说有峨眉门主的通行口谕,一行人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还是满溢戒心。

峨眉山门位于桡唐境内偏南,想要抵达北戎州需跨过不渡长江,还要越过苍梧边境的不可提及之地。相较于南戎州和西梁,路途更为遥远广袤。再者峨眉弟子多女流,长袖云杉皆喜好干净,因此偶有腌臜便停驻整顿,行路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

就在周游入宫之际,峨眉众越过了江水,又掠过了苍梧边境,眼下已经来至北戎州南陲。

柳河县,北戎州南境的边塞县城。

众人连日来长途跋涉,久于露宿荒野早已心生倦怠。本来谕令紧急不该滞留,但婧慈一心想要下榻沐浴,酒徒也嚷着要去街市沽酒。蓝晏池拗不过只得命门徒寻客栈安顿,一行人就这般在柳河县暂住下来了。

客栈平平无奇,蓝晏池亦是命弟子昼夜轮值守护。他到处照拂折腾了半日光景,待到每位弟子都有了安稳住处、婧司婧慈皆打好了熏香浴水方才得空歇息。

往日里身为峨眉首座师兄,他向来都是颐指气使为人供奉之辈。但李长风的话时刻萦绕耳畔,出了山门便是江湖,离开了峨眉便要处处小心谨慎。想到此处他又闲不住了,捏了两只叫花鸡挂了半壶烧酒便往酒徒的屋子赶去。

酒徒和他住的不远,不过屋子里却空荡无人。他找了几圈最后来到二楼凭栏,发现了这位正在街市上摇头晃脑的黑衣汉子。

“前辈!前辈!可曾沽到酒?”

他冲着酒徒喊道,酒徒已然是醉醺醺地,站在凭栏下的客栈门前仰头看天:“打到了,两个羊皮酒囊,还有我的褐黄葫芦全都满了!”

他说的颇为得意,言罢还显摆似地抖了两下后背。蓝晏池笑着举起双手:“晚辈给前辈准备了烧鸡,感谢前辈前日里在不可提及之地的施以援手!”

前些日子经过苍梧边境,蓝晏池见识到了自记事时起最为混乱动荡的可怖地域。他难以用言语去形容那种混乱不堪,早些年岁听老辈人也说起过苍梧,都说那里是被三大会盟战役毁掉的已死国度,被毁之前被称为天朝上京,如今只剩下恶贯满盈。

“无非是几伙马贼罢了,没有我你们的峨眉刺也应付得了。你们这些正派弟子哪里都好,就是过于矫情未见世面。马贼匪盗仅仅只能在边境游荡,若是你们见着了苍梧内真正的物事,恐怕就更加难以接受了。”

酒徒倒是和善,晃晃悠悠地放下葫芦坐在上头,就这般在熙攘街市上仰头和蓝晏池攀谈起来。

“那真正的苍梧国境内究竟有什么?”蓝晏池眉梢微凝。

酒徒闻言却不答了,他好似有所忌讳似地晃晃手臂:“无甚新意,不如不谈。”

蓝晏池听出其有所隐瞒,当即也不再追问,而是又举起叫花鸡招呼两声:“那前辈快快上来吧,柳河县乃国境边塞,不少南戎州和西梁来客亦会走此城过境。下面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的确,北戎州惑乱之后,边境城池尽皆复杂起来。除了西边的金镛城已经沦陷为死城外,其余边塞城池皆已是龙蛇攒动。

酒徒笑着答应,刚要起身上前,忽然身形顿在半途僵硬起来。

他昂起满是胡渣的下巴,用手胡乱理顺了两把散碎的头发。在他面前十步之外也站着一位男子,正抱着肩膀静静审视着他。

二人于人流穿梭中静默伫立,酒徒的神情微微有些感慨,而对面人却满溢深深地震悚与难以置信!

“你竟然能够活着逃出那个地方,看来世道又要不太平了啊。”

对面人重重叹了口气,紧了紧身后的修长包裹。包裹里露出三把朴刀刀柄,上面的刀门印信已经模糊殆尽,正是从西梁城出发一路赶来的刀门门主李岸然!

酒徒看样子和他已是旧识,闻言摆了摆手:“难不成说,你还要和太白老贼再杀我一回不成?”

李岸然闻言默然,过了许久后悠悠开口:“你当年真的是做错了。”

“你从来说得都是林家的错,因为你从来都是穆家的狗!”酒徒闻言大怒,丝毫没有江湖前辈的气度品行。李岸然如此高傲之辈竟然任由其谩骂,并未出言反驳,反而是笑笑朝前迈步。

“前事休提,我现在和穆家也再无关联。眼下是后辈起武的时代,你的徒弟就有在穆家当差之人。若说我是穆家的走狗,那你的门户之中便出了最大的狗头!”

李岸然笑着走到酒徒面前,不过还是保持了一刀的距离。他从未对旁人这般谨慎,但面前之人貌似是不得不让他此般对待。

“他的仕途是你帮着选的,说到底你是故意拿他来讥讽我。”酒徒拽起腰间的羊皮酒囊大肆豪饮,一边喝一边恶狠狠地望着李岸然。

“是他亲自三跪九叩祈求我的,你的好徒弟也是个决绝之人。被自己的徒儿亲手关押在那个地方,这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

李岸然笑的有些谨慎,一边说一边把手靠近身后的刀!

不过,酒徒好似是不打算惹其麻烦。他喝完酒便抹抹嘴巴离开,临走时朝着凭栏上的蓝晏池摆了摆手。

蓝晏池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只不过不明所以没有听懂半句。婧司婧慈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凭栏,望见李岸然立时眉开眼笑。特别是婧慈这个泼辣丫头更是风风火火,直接从凭栏上翻越下来,惹得李岸然一阵哭笑不得。

“李叔叔,你好几年没来看过我们姐妹啦!”

凭栏上的婧司亦是温柔施峨眉礼:“婧司见过李前辈。”

蓝晏池亦是施礼问好,刀门和峨眉向来交好,李岸然亦是笑着依次回应。不过他好似心不在焉,望着酒徒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但人潮涌动已完全消失无踪。

“前辈可是在寻找那位饮酒之人?他跟从我等从峨眉出山,一路来至此地,也是想同去陵阳城。”蓝晏池和李婧司亦是下了楼宇,来至李岸然近前道。

“他一直跟着你们?”听闻此话,李岸然的表情微微有些复杂。

“就是呀!李叔叔你认识他吗?他是谁呀?”婧慈抓着李岸然的袖子一阵摇晃。李岸然微微错愕,随即略显敷衍道:“一个老友罢了,不好不坏,他可曾为难你们?”

“那倒没有,还帮我们清剿了几波马贼流寇。”蓝晏池拱手如实告知。

李岸然点点头,一旁的婧司施礼道:“李前辈,你一来他便走了,他可是在畏惧躲着前辈?”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我不迁怒他便已是叩头烧香了。”李岸然哂笑,随即指指北方。

“你们要去陵阳是吧,我正好有事要见紫宸国公,我随尔等同去!”

众人闻言自是开怀欣喜,蓝晏池拱手道谢:“有前辈路上照拂,我等也更为安心则个。”

李岸然:“哪里哪里,无非是送走了一个酒囊饭袋,又来了一个赊酒狂徒罢了!”

且不论李岸然和峨眉众汇合行路,自百里太后难产遇袭的消息传出后,陵阳城便如沸水般波澜不息。

但百里毕竟只是凤宫内人,陵阳虽波涛汹涌,但道统纲常依旧,乾坤运转如常。

不过,不久后紫宸国公驾崩的消息传出,整座陵阳城,便彻底失了维度章法!

陵阳城内,南瑾和小长安站在华芳楼前。

南瑾依旧身体孱弱,身体好似柔弱无骨,不过一颦一笑却别有韵味,素面淡雅却美的惊心动魄。小长安搀扶着她,明明是男儿身,却还是学着南瑾施满粉黛。扭腰拈指,款步袅袅,路人纷纷侧目,他却浑不在意。

南瑾:“小长安,我不想在陵阳待下去了,这里太过纷扰,处处让我害怕。”小长安:“外面天高皇帝远,因此江湖流窜,民不聊生。陵阳城天不高皇帝不远,相比之下还算好些安生。”

南瑾:“可紫宸伯伯和百里娘娘都相继去了,哪里还有皇权天地?”

小长安:“的确是这般道理。不过有大礼官在,小姐在陵阳,当属是最安全的。”南瑾:“我父亲如今也深陷危局,你瞧瞧这城池如今模样,哪里有太平可言哪?”

小长安挽着南瑾手臂,笑容堆满,好生劝慰:“走,我带小姐去前方看看。”

路上,乱象横生,烈马蜂拥驰骋,过处一片狼藉!

小长安:“往些时候,陵阳城是绝迹马匹的。现如今群龙无首,人人都想在这皇城根下逞英雄。帮派想在这乱世浮生中扬名立万,婊子想在这鱼龙混杂中立贞洁牌坊。悍匪想在这社稷崩坏中搞搞金融,飞贼想在这打砸抢烧中沾沾喜气。胡杨下的卖身女可以百步穿杨洒酒穿肠,对面街铺里的老掌柜可以开山裂岳摧金断掌!”

南瑾:“如此说来,哪里还有安稳的去处哪?”小长安媚眼含悲:“小姐只需安心待在宫里,有温老爷在一日,小姐便安一日。”

说话间,前方酒楼里又飞出几名壮汉,窗棂崩裂,人仰马翻。地上红白一片,耀眼夺目!两侧勾栏里窜出几只野狗,追着一众达官显贵,一口气跑过十八条街!

秦淮楼琵琶弄柳的一众花魁尽皆飞出楼宇,擎暹罗伞如天女散花般飞檐走壁。地上卖糖堆糍粑的一排后生娃娃,撇了吃饭家伙敞开后心衣裳,抽出系红大刀当街捉对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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