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暑假对孩子们来说转眼即逝。这天司琴带着扬方和小丽捆好最后一捆牧草。(司斌他们几个大男孩子不在,几个女孩子也得干些体力活)抬起头来,夕阳正好,疏疏落落的几朵云彩正懒洋洋地变化着形状和色彩。司琴转身面对着坡脚的湖,坐在草垛上,看着远处的湖水微笑,任由汗水顺着头发流到胸前,打湿了衣服。小芸走过来,递给她一壶水说:“司琴,这回谁在笑话你是个城里的娇气孩子,我就要翻脸了!瞧瞧你,比小子们都行。”司琴接过水壶,喝了口水,头也不回地看着湖面说:“真漂亮……”小丽走过来和她们坐在一起,默默地看着平滑如镜的湖面,天水一色,行云如花般绚丽,白雪带着小马驹在水边散步,水里的倒影如诗如画。除了新买来的‘伯爵’远远被拴在在大杉树下,不耐烦地尥蹶子,不时发出嘶鸣,一切是那么平静美好。三个坐在草垛上的女孩子此时觉得,就连‘伯爵’的吵闹也是那么有趣。
“它不会这么一直闹下去吧?已经好几天了。”小丽仰身躺在草垛上看着天空问。
“不会,已经安静不少了,我猜是坐火车累了吧!”司琴胸有成竹地说:“从苏联的哈萨克斯坦到这里,也算是天南地北了,难为它还有力气闹,只能是匹好马,它这样,算得上紫红了,身材也高大,难怪三叔叫它‘伯爵’。”
“你三叔不会是想做赛马生意吧?这样的马干不了活,做赛马跑的快,也好看!瞧瞧它,比白雪都高大,我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马。”小芸回头看看正和缰绳闹别扭的马儿,笑着说:“那会儿觉得白雪是个……这回,一匹比一匹更神奇!山里人也算开了眼见,这十里八乡的都在猜,它是怎么弄回来的,有的说用飞机,有的说你三叔直接骑着它回来的……”
“没说骑着它飞回来的吧!”小丽躺在草垛上哈哈大笑,司琴不禁跟着她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三叔带着闪电、白雪就把她们送到车站,集市上的人们看见他们一行颇有敬畏,躲在街边屋檐下窃窃私语,不象从前那样上来和司琴亲热地道别。司琴主动和他们道别,他们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独孤雷鸣镇定自若地骑在马背上,一如既往地和人不远不近。外婆微笑着和集市上每个向她问候的回礼,亲切和善。倒是特意赶来的大伯伯有些不高兴,说这些迷信的乡下人,愚不可及!司明冷冷地骑在马背上,紧紧跟着司琴,一副有谁要扑上来,他就不客气的样子,倒是小丽和扬方稳稳当当地走在前面,客客气气地微笑。
长途汽车准时出发,司琴他们身边一反往常的宽余,没人来和他们挤着坐,宁肯挤在过道里,坐在车顶上也不过来和他们坐。司琴心里明白是那儿歌闹的,自己没死,在乡里人看来就不知是祸是福,所以拿不定主意该近还该是远,也就不介意。也不打算解释,这种事情,总是越说越说不清。扬方小丽倒是乐了,可以宽宽超超地躺下,东西(那可是一大堆东西,足以叫邻居们急红眼的东西)可以放在身边。乡野间,什么不快,闲话快,虽然换了几趟车,一直到城里,他们身边都不挤,人们有礼貌地远离着,只言片语间,司琴听出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不同版本,想想好笑,就装作听不懂,任由人们闲谈。扬方和小丽虽然不是全听得懂,也有些明白,于是一路上总把司琴围在中间,不让大胆好奇的人太靠近,直到汽车进站,见到前来接车的扬方、小丽家里的人,三个孩子才松口气。看见孩子们黑了些,但是长高了,胖了些,精神头很好,接车的人十分高兴,加上看见各家的礼物,那是留着过年都绰绰有余的腊肉,火腿,腌鹅……
真个皆大欢喜!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回到巷子里,那晚巷子里飘着青椒炒腊肉的味道久久不散,院里的邻居们分享着三个孩子带回来的美味,后来谈论了很久,那炒出来的颜色,那油香味儿,那青椒的入味,说那是吃过的最美味的腊肉,最开心的一顿饭……
司斌和林锐的暑假却要长一些。暑假快结束时,工作队里的医疗队和勘探队出面给他们的学校写了信,要他们留下来协助工作。林锐已经到了实习期,学校痛快地答应了。司斌的学校看了医疗队的评语,和他处理一些外伤手术的记录,看起来他没有什么纰漏,斟酌再三,也同意他晚些回学校。一晃眼,九月就过去了,从司琴寄过来的信看,她还好,已经上学去,她的升学考试不高不低,上本校却也不是问题。司斌不禁摇摇头,她每次都把事情做得刚到线,看上去真是活摇活甩,完全没个后备。林锐笑他杞人忧天,难道他们的母校不是城里的最好?
“她就高了一分!看见没?一分!!!”司斌拿着信冲着林锐喊:“你看看小皓子,当初她又弹钢琴,还比赛,几个月不在,人家还不是考第一!”林锐站在帐篷外对他说:“得,得,得,我那个妹妹,那天不考第一会吃人!我倒宁愿她放松些,别像个机器似的,她再这样,这钢琴也怕弹不远……”
“回去你跟她说!”司斌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这不知足的家伙!
国庆节时,林锐意外地收到林皓的信,说她们母女已经回到国内,本想在北京全家聚一下。从姑姑那里才知道哥哥没回北京学校,姑姑正生气哩,放着好好在北京设计院实习的机会不去,偏偏跑到云南的山沟里去盖茅草房子,那茅草房子是个人都会盖!真不知这母子俩中了独孤家什么毒!林皓一字不漏地在信里复述了姑姑的话。林锐看着,看着不觉眉头打结。不过下一段林皓突然的兴奋起来,说英国女王要到中国来访问,目的地之一就是昆明,姑姑问,可不可以请独孤叔叔安排一下,让林浩为女王夫妇弹一曲?虽然时间很紧,就是下个月的事,但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接着她突然问起司琴来,说她们姐妹也有大半年不见了,怪想她的,从司斌老师那儿听说她得了奇怪的病,好没有,别在昆明耽误了,姑姑在北京认识不少好医生,就送到北京来吧……
林锐三心二意地看完信,看着身边的建筑材料,想着信中姑姑的话,心里有些发凉,真的,就这些建材,他确实盖不出好房子来。想盖茶花阁那样的房子,简直是做梦!于是他捡几句林皓信里,她们在日本的概况告诉司斌草草了事。他不明白,在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里,司斌是如何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起来依然精神抖擞,充满希望地去工作。好像他真有个魔法口袋在怀里似的,天晓得他是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在国庆节前,公路抢修通了,新来的救灾善后队带来许多新物资,大批专业的医生,工程队等等,总之,林锐和司斌被换了下来,刚好,也该回学校了。回去之前,他们回到茶花阁做短暂休整,躺在真正的床上他们才发现自己有多累!一夜无梦,醒过来日高三杆!下楼奶奶做好午饭搁在厨房里桌上,他们狼吞虎咽,总算吃上一顿像样的午饭。吃完收拾好,两人都觉得很有必要出去散散步,反正也没法在椅子上坐下去了,躺着也不会舒服,剩下的就是往哪儿去。
“说起来,”司斌突然开口,“我们还没见过那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去不去?”
“好啊,我也想瞧瞧,天海,好名字……”林锐一下子提起兴致,但还是理智地把差点吐出来的字吞回去,他想起那天自己见到的东西,他确定那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虽然满身灰白的毛发,但那双黄绿的眼睛却是有智慧的眼睛!
“哪儿的话,现在叫琴海……”小芸突然接过他们的话说:“这十里八乡都这么叫它,它听得懂司琴的琴声,还会和,听上去像箫声……”
“司明不吃醋?!”司斌笑嘻嘻地问,想起自己的箫怎么都没学成,倒是司明接过去就会,和司琴的琴天衣无缝就有些不甘心。
“哪儿啊,你们自己去听,就是司琴不在,也还听得见琴声和箫声。”小芸不以为然地说,“那声音,真的像琴声……”
“怎么回事,你到好好说说……”林锐听她说的认真,想她平日里是个谨慎的女孩儿,不会说没来由的话,信了几分,好奇起来,不自觉的往椅子上坐,一坐下去,不觉啊的一声叫出来,吃得太饱,他觉得这么一坐,胃里的东西都要撞上来了。
小芸大笑起来,司斌忙着把他扶起来,说:“得,得,得,我们还是走走吧……”
自从那天散步后,林锐的话越来越少,有空就往湖边去,就算赶羊,赶牛也会绕道湖边,弄得众人莫名其妙。有一天他抬着饭碗站在厨房里,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湖出神,碗里的汤都洒了出来,才清醒过来。奶奶看在眼里,司斌叫出来:“喂,那湖里有什么?这几天你到底再找什么?”
林锐端平碗,放在灶台上说:“没什么,只是想不通那声音怎么会像琴声和箫声,这也古怪了些。”
“你就为这个烦?”独孤雷鸣从餐厅走进来问:“只是风罢了,吹过那些石柱的缝隙,从前没有水,现在加上湖水的吸收和反射,自然就会有些不同。”
林锐想了想说:“倒也是。”在餐桌前坐下,转开话头,说起‘伯爵’来。那匹马儿似乎已经安静下来,可以和其他马匹相处,在牧场里到处溜达,看上去很适应这里的环境。“说起来,三叔,你不会为了玩儿买匹马吧?”林锐没头没脑地问。
独孤雷鸣看着他笑起来:“不拿来玩儿,还干什么?可惜司琴走了,不然你画一幅‘女孩和马’,看看我们画的有什么不同。”
“可惜他们先走了……”司斌夹起一块乳饼说:“下回吧!司琴和马,你们沒画够,我可是看够了,为什么你们就不多画些她和花花草草,弹琴写字的样子?瞧瞧你们,就把她往野丫头里画……”
听着他唠叨,独孤雷鸣和林锐突然对视着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啊,笑吧……林锐,以后你有得好日子过……”司斌看着他们:“你们就这么惯着她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