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司琴带着孩子去机场,姬麟如已经站在飞机前等他们。司琴的嘴角努起来,让保姆带着孩子先上飞机等着自己。两个孩子却抱着妈妈不肯放手,他们还没完全睡醒。有些发脾气的样子,司琴笑着哄他们,让他们跟保姆走,保证自己一会儿就去找他们。
姬麟如突然走过来,蹲下身子,看着孩子笑着:“宝宝,我抱抱好不好?”两个孩子不情愿地往妈妈身边靠,一脸的不情愿。司琴叹口气,蹲下来,把孩子揽在怀里,“舒彦、舒玙,乖,和阿姨到飞机上去,妈妈有事情,一会儿就来找你们好不好?我们去雁南姨丈家好不好?去找小姨玩儿,然后去看洛伦佐,要他带我们去划船儿好不好?”“洛伦佐?”舒彦笑起来,“我们去罗马?”司琴笑着点点头,“见过舅舅,就去去罗马。”孩子们笑嘻嘻地松开妈妈,保姆带着孩子上了飞机。
姬麟如看上去老了很多,脸上有种自己没有见过的沧桑感,却也更加有魅力。他的名头已经不仅仅是‘大白鲨’,还出了名的快、准、狠,有时候是歹毒。整个人给人阴郁的印象,“像心里装着地狱的愤怒”他的对手曾经这么说,“躺了大半年,变成怪物。”总结出来,对他可以进攻,可以较量,他也许会和你玩玩。独孤司琴,请好好对待,千万别耍心眼,不然地狱里的火就会烧过来,绝无生还的可能,因为有条龙守着。看他怎么把那么精明的韦司明撵得鸡飞狗跳就知道了。
司琴看着孩子们上了飞机,回头看着姬麟如:“姬凤如还是忍不住和你说了。”
“说不说都无所谓,看到你好好的,那就行了,他们真的很可爱。可我,却连陌生人都不如。”姬麟如看着她点点头,“你还是那么美,出类拨萃,真的很好。”
“好不好,自己知道。也是,本不是自己的事情,却被扔给自己,还不得不做,搁谁都不乐意吧?姬老先生大可不必这样逼姬凤如,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你呢?我听乐苏说,你是他有生以来在救人治病上最大的挑战。”司琴笑着。
姬麟如苦苦一笑:“我有时候倒希望他真的一针扎死我,也好一了百了。虽然他老在我耳朵边说这句话,可惜就是没做,不成全我。”
司琴一笑:“乐苏从来都是分得清,什么事该怎么做,怎么说。他告诉我,替我接你电话的事了。虽然狠了些,刻薄了些,确实也是事实,孩子们现在已经面对闲话了。他们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想来必有所失。可惜,我没法给他们平凡的生活。我的想法,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也不可能回头,就该往前看。我有我的孩子,也就有我的未来。”
“那么,我们带他们离开,到国外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姬麟如看着司琴说:“他们父母双全,为什么不能过平凡的日子?”
司琴一笑:“他们的出身注定他们的路,逃避不解决问题,我试过了,不成功,反而差点死得离奇。以其以后突如其来的面对,还不如开始就较量。到后来自然习以为常,善攻守,临危不乱。免得在一片甜言蜜语中死得不明不白。”
“你真是这么想的?过去真的什么都不值?我疯了一样到处找你,只想和你说对不起,我错了。把你找回来,我们的家才刚刚有样子,我梦想的样子。现在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爱护我们的孩子,让他们有我从未有过,像你一样的生活。”姬麟如看着她,“司琴,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们眼见着就长大了,我不想只在梦里见到他们。从别人零零星星的传闻里听见他们。”
司琴心里一紧,脸上一笑:“再好也是过去了,活,是活在当下,想,是想着未来。关于未来,我无法接受我的孩子遭遇我曾经遭遇的,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无法想象我的孩子怎么面对那样的痛苦和打击。尤其,我的女儿,她因为早产,心脏还有问题。我能突然虚脱又活过来,她却没有这种机会。大悲大喜确实会杀死人。再说,现在他们的外公、外婆、舅爷们对他们的爱,相较于对我,有过之无不及。”
姬麟如看着她:“你让我,你每次都让我无法回转!可我呢,你以为我好过吗?每次看见别人抱着孩子,推着孩子,我就想如果是我的孩子,他们如何,该是什么样子?就像个傻子,呆呆地看着,想你和他们怎么样了?我却只能站在一边,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这样的代价,我,我难以承受,司琴,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以后绝不再犯,司琴,给我一次机会。”
司琴的嘴角努起来一笑:“老话说,再一再二再三,但是,有一、有二、如果再有三,那么死,也只能怪自己蠢了,就算再惨,那也是笨死的。一个笑话罢了。如果我今天答应,将来必有一天,你会冷酷地把这句话还我,扔在我尸体上。而我已经不是一个人,所以,别回头,往前走。别让我和孩子的拼死一搏没有意义。我们已经为你扫清障碍,你往前走就好。那一晚,好在我们母子三人,母子同心,在旧仓库里拼死一战,活下来,没有被抛尸荒野。大年三十又是鬼门关里回来,总该有些意义。也有东西在那一晚死了,再回不去。好好生活,我们有我们自己活法,你就不必在操心,我们已成定局。但是你,还有机会,改变自己,孩子你可以再有。过你想要的生活,只要你分清是非,有些事情,是真的超越亲情、感情,好好珍惜。从新建立一个平凡些的家庭,按你的想法去生活。不必在意我们,我有能力照顾好我自己的孩子。就像你们从不认为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但是最后,还是我把自己拉出火坑。当时只要我稍微有些依赖你们的想法,大概已经……算了。像你说的,爱我是要有能力的,爱我的孩子需要更大的能力和智慧,不能糊涂。教导他们更是挑战,他们不只含着金汤匙,更有常人难以背负的责任。你,没有这些能力,连最基本给他们平静安稳,远离是非都难以做到,也只能想到逃避。这不是他们的路,也不是我的,别拿你的想法来套我们。”
姬麟如噙着泪水点点头:“你真这么想?好,就像你说的,总该有些意义。这些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可是,司琴,我,我怎么可能那么对你?你是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你要我怎么做才相信我?”
司琴嘴角抽搐一下:“别轻易说对不起,记得以后别多说,说成习惯只叫人难过。这话,是说给说话的人听的,听的人并不会感觉更好。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一直说得清楚,只是我自己没听明白,或者装作不明白。你一直想要的是个玩伴,陪你玩儿。而我,想要的是个伴侣,可以一起患难与共,可以彼此信任。是我的自己错,错得离谱,分不清现实和自己的需要。同样的错误犯了两次,自然要付代价。自己的孩子,得等着别人来告诉,的确,除了玩儿,也没法解释。也许,有人家的孩子是可以玩着长大,我的不行!我给了他们清白的姓氏,自然会教育好他们,走该走的路。我该走了,我有儿女要照顾。教导他们是与非,生活绝不是逃避,或者视而不见,没有更多精力给别人。请别再像条龙似的守着我们,我们能照顾好自己,几个舅舅对他们也很好。再不济,姬凤如也被交代过了,你不必操心,好好过你的生活就好。对了,请你转告姬先生和姬凤如,我们用不着谁照顾。别再拘在过去,我外祖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家有多少恩怨也是从前的事情,而我姓独孤,外祖父的事情和我无关。别画地为牢,拘在过去,让所有人都没法前行,尤其,我和我的孩子。”
姬麟如眼泪滑了下来,点点头:“说的不错,我也就是那么不堪。也许我的表达不对,我从来没有把你我之间的事情当玩儿,从来没有,我对你,再认真没有!司琴,难道就真的,你就这么放开?司琴,我做不到!司琴,别这样!”
司琴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叠信递给他:“我不需要这些,也劝你父母别再这么做,没有意义。我不会打开,对于在那些炫耀式的忏悔,我只想狠狠抽几耳光回去,你的也一样。姬骏如那边请你和他们说,没有什么对不起,也没有必要记得过去,都过去了,又不是他们的错,再见。”
“司琴,说什么都好,只是,让我可以见见孩子,至少让我知道他们怎么样!”姬麟如拦在她面前看着她说,“我求你!”
司琴看着他:“你有些什么可以和他们说?你有一句,旁边的人就有十句,想见,我不拦着,只是你的话没人信,姬先生不打算说破,自有他的道理。姬凤如也是昨天我告诉他,才知道。孩子们问起来我又怎么回答?因为他们父亲的心思,他们母亲差点儿没到监狱里去,把他们生在牢里?”
姬麟如点点头,“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司琴,绝不会!”
司琴一笑:“已经发生了,不是吗?我怀着孩子,你父母不是带着打手,要我见识不留痕迹的刑罚,只为你留在我手里的东西。”
姬麟如皱着眉头:“你说什么?”
司琴的嘴角努起来一笑:“姬公子,你不知道,不是你,你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发生了,我得走了,好好玩儿。如果不甘心,以姬总今天的身家,请几个顶级的律师不是问题,争抚养权吧。毕竟他们是我唯一的软肋,更何况他们的利用价值,惊天动地,要挟你祖父也不是问题。想知道的话,我们从前共用的云端,密码没变,全在里面。”
“司琴……”姬麟如绝望地看着她,“我不会那么干,绝不会!”
司琴向旋梯走去:“别把话说绝,除非想好,不再说对不起。”
司琴登上飞机,飞机缓缓滑向跑道,惨淡的阳光透过灰色的云层洒在跑道上,银色的机身上绘着一只漂亮的独角兽,就像司琴,飞机滑出跑道消失在天空。
检查结果舒玙的情况并不乐观,司斌考虑做手术,要司琴有准备,等孩子大些再看看,如果不行就做手术。
司琴失望地带着孩子回家,希望她能尽快自己恢复,加倍小心地照看她。有时看着他们兄妹相互追逐时,舒玙突然摔倒或喘息,都会让司琴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她远离一种是非,却又掉进另一种煎熬。好在大家帮着照看,舒玙一天天长大,也强壮起来,看着两个孩子一天一个样,司琴很欣慰。不过也带来新的问题,一天,舒彦跑过来问:“妈妈,爸爸呢?谁是爸爸?”司琴一时语噻。
姬麟如找过司斌,问孩子的情况。司斌如实回答,不建议他去找他们母子。因为司琴自生产后也没有完全恢复,那样无来由的虚脱再发生,只怕回天无力。没人详细知道在仓库里发生了什么,但司琴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情绪上的打击。
姬麟如被他一句话困在笼子里,常常在夜里醒过来,梦中全是司琴和孩子,爬起来要去找司琴。可是每次到门边,司斌的话就像魔咒一样把他困在屋里。司琴的话又冒出来:“你,没有那种能力!”云端里的东西,自己回天无力。
时不时司琴带孩子回山上去,看着他们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自己也是这样强壮起来的,希望舒玙也会。如果小芸在,司琴也会带着孩子们去司明家做客,他家的两个孩子对司琴的两个孩子很好。村子里的孩子们常来和他们玩,有意无意地不让小云的孩子们和司琴的孩子独处。他们知道舒玙身体不好也都会照顾她,走慢些,背着她。乐苏的孩子们被父母交代,只要妹妹在,他们要不离身的守着,别摔着、跌倒、乱吃东西、小心蛇虫鼠脑,有毒的花花草草。
司明在家时也会和孩子们玩,还教他们唱儿歌,不过不是,‘鬼马出,美人祭,天海归。’这类,他编了新的歌儿给孩子们,“正月迎春出门来,二月茶花笑春风,三月海棠飘满屋,四月牡丹花正好,五月杜鹃山连山,六月鸢尾赛天蓝,七月龙胆铺满坡,八月桂花新酿熟,九月格桑风前摆,十月芙蓉出墙头,冬月腊梅黄花香,腊月红梅和雪开。”小孩子们很喜欢这儿歌,常在田边地头听见,让司琴想起小时候来。
司琴和司明都忙,见面不多,司明家村子前面也有个大草坡,草坡上原有棵大树,被雷劈成两半死了。司明不喜欢它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人把它砍了去。留下树墩,不高不低,刚好到膝盖,孩子们常常爬上去玩。司明干脆用砍下来的树枝,树干做成秋千,滑梯给他们玩。司琴的孩子也喜欢这些玩具,常来玩。独孤雷鸣看他们兄妹能破除前嫌很高兴,看来时间有时候真的是味好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