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琴低下头，稳稳心神，起手抚琴，瑞雪初定，大地苍茫，微风过处，冰寒浸心……
“她每一步都是心思，为什么这个时候是梅花？”姬麟如啜一口茶问自己，“自己的心思，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她怎么想呢？”
收住琴音，司琴接过姬麟如递过来的茶，“琴很好，音色纯净空灵，一直小心保存呢，茶也好。”
姬麟如笑起来：“我今天中了大奖，什么都好，真是再好没有。”
司琴端着茶杯站起来，走到茶台前坐下，“司明把这东西给你了，我还说呢，那么大，搁哪儿啊？他说，自有搁处，原来在这儿。”
姬麟如在她身边坐下：“我请他给我弄个茶台，他笑嘻嘻的说现成就有，没几天真就送来，正合我意。真不知道他哪找来那么大的树根。”
司琴笑起来：“我知道啊，那年有个村子塌方，结果从前被他们砍了的老树根被推出地面，这就是那棵树根，我听七婆婆说是棵老银杏树。司明把它弄回来搁了几年，年前翻出来请人弄成这样子。”
姬麟如看看茶台：“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我得好好谢谢他，做得恰到好处，够宽大，我可以边喝茶、喝咖啡，边做事情，还有地方搁电脑。”
司琴看看茶台，又看看姬麟如笑起来，“还真是不挑地方，不过它放在这里也合适，没想到你喜欢中式的书房。早上在阳光里看上几章书，也是一等一的快事，更何况还有好茶。”
姬麟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果有个人能讨论讨论读的东西，又志同道合，那就真是美事了。”
司琴笑着：“要是观点不一样呢？不是要吵起来？”
“那就各让一步，保留各自观点，说说别的。”姬麟如笑着，“要事事统一那是不可能，但是也不可能什么都对不上吧？”
司琴一笑：“也是，也许轻重缓急的看法不一样，原则上相同就好，有时候吵吵也好玩。”
姬麟如给她倒杯茶说：“我不会和你吵，不会，哪怕你捉弄我。”
司琴笑起来：“是你的样子和说话的口气，有时候连神情都像，我就忍不住。”
姬麟如看着她：“像什么？谁？”
司琴看看他，点点头：“这个表情就像，还有谁？当然是我哥那个老夫子了！每次我闯完祸，就去找他，他就这么看着我。”
姬麟如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不能碰你，也不能说重话，我这，我是该怎么办？我不是你哥哥，记得吗？”
司琴笑得更灿烂了：“我想记得呀，可是每次你这表情，我就忘了，哥哥呀！”
“啊，你这丫头！”
“连说话都一样！”
司琴哈哈笑起来，姬麟如看着她，也绷不住笑起来，“我倒想见见他了，怎么样个幸运的人。”
“这个你到说对了，他的运气真的好，脾气也好，学习又好，一手厨艺，人见人爱。”司琴笑着。
“你不也是？”姬麟如笑着说，
“我？好像没人那么说，我听得最多的是，心思多，想得多。好像是贬义吧？”司琴看着手里的茶杯笑着说。
姬麟如接过茶杯，“别理他们，那是脑子不够用的人才这么说，我猜还长得难看！听说过丑人多作怪吗？”
司琴笑起来：“你从哪儿学来的？”
姬麟如笑起来：“也许是常和司明聊天的缘故。对了，很少听见你叫他哥哥，直接叫司明？”
“是呀，我们从小就直呼对方名字，我哥我也是叫名字，为这个，我妈又打。”司琴笑着，“可就是改不过来。我哥后来说他不在乎，不许为这个再打我，要不然连他一起打。”
“所以，又随你了。”姬麟如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也不知道，我猜到时候我就知道了，要是什么都知道，这日子也是很没意思的吧？”司琴看看他说。
姬麟如拿着杯子：“说得也对，事情的魅力就在于未知的将来和内在。”
司琴突然问：“如果弄清楚问题的原本，你还会不会有兴趣？还是就掉头走开去研究另一个未知？”
“对于事情、有些人大概。另一些人和事就是我在明白，也要坚守，因为值得，也愿意。”姬麟如一笑，“司琴总是那么特别，看着你一颦一笑都觉得有意思。”
司琴看看玻璃幕墙外的庭院，“是啊，都没见过我难过的时候。”
“因为你从不让人看见，别人就自然认为你无忧无虑了。就像你为别人牺牲一大堆，天分、才华、爱好、有时甚至装傻。但是你做得天衣无缝，结果时间一长，人人习以为常，就觉得是应该，是你愿意。这是盖在文雅、教养好、聪明、能力强如此等等的美丽外衣下面真实的，无意识的实质。虽然他们中有人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姬麟如看着她，“看看林皓那副蠢像，真不知道你为个什么？好吧，你林姨和三叔。看着你努力强撑，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些哥哥、舅舅不长眼睛？算了，我也没权利说这些话。但是想想都来气，吃你的、用你的、拿你的，还没句好话。我真不明白你，你靠什么撑着？”
“做自己的女王。”司琴看着茶壶袅袅的热气，轻轻地说，“我做自己的女王。”
姬麟如喝口茶，“不对，你打败外来的对手，却被无形的人情操控。你肯定是自己的女王，毋庸置疑，只是便宜了那些，自然而然从你这里得好处的人。最糟糕的是，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舍弃你，鸟飞各投林。”
司琴一笑：“活到我们这个份上，谁不是？大小事情唯有自己扛。”
姬麟如看她一眼：“这个倒是真的，我不信，你扛住的理由那么简单。”
司琴一笑：“其实更简单，我拿下第一个商场开始做生意，奶奶从老家来看我。楼上楼下走一圈，和我说，‘既然我已经上路，起了这桩事。有那么些人跟着我，那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因为我起了这桩事，那么多人光明正大地挣钱，养家活口，再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那么多人光明正大地养家活口，所以再怎么样，我也要撑下去。一路走过来，还好，闯过来，当初信了我白手起家的，现在依然还在，他们帮我一起撑。每个人尽心尽力，各管一摊，做得很好，又有更多的人光明正大地养家活口。他们也和我一样，总有值得值不得的三亲六戚，如果计较，谁也活不下去了。所以我们有些事情也就不去想值不值得，就像大海里的鲨鱼，身边总有几条小鱼。”
姬麟如讶异地看着她，想了想点点头：“真是很简单又难以驳倒的理由，也是最坚实的理由。难怪你会一直抓着实业不放。我看你在收紧地产的投入，真是先见之明。”
“物不当值那就算了，再在这行当里，真就和银行杠上了，没什么意思。”司琴电话响了起来，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元老级人物的声音：“司琴，你旁边有电视吗？看看新闻，秦叔这里给你道歉，其他几位也是这意思。事情紧急，还请你不计较，先解燃眉之急。”司琴的嘴角泛起冷笑，但声音温和：“秦叔，我明白，年前我已经把他开除了，人事记录都有，经他手的事情，我已经让人整理好送到公安局经侦队，所有手续都有人证物证，邱律师那边自有应对。下午李总会发个公司声明，我明天会见记者，做个说明。”
“你早就做好了！司琴，你决定了就好，念在他也是你家一开始就跟着的老人份上……”对方苦口婆心起来。
“秦叔，你错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老人就更应该替大家往远处想，而不是为一己之私，坑了公司，坑里员工。这一桩，秦叔算算，有形无形公司亏多少？政府一查，我们损失多少？员工今年要少拿多少？各位一直逼我他放一马的元老们，这会儿是不是替他贴补公司的损失，员工的损失？他做了明知故犯的事，自己就要承担责任，不论法律还是道义。看在老人一场，那么今天打电话给我做什么？老人为什么不出场？老人到今天，给的、拿的、那一样公司拖欠过？比起其他公司，只多不少，现在公司有难，还是各位老人纵容出来的，各位不想着尽力？还是也有一杯羹？我会请经侦队的会计师们彻底一查，各位好自为之！这一列我杀一儆百，下一列我定让人倾家荡产。”司琴严厉的态度让人害怕。
姬麟如的电话也响起来，“好，我看看。”说完他打开电视，插播的新闻里，林秀娟在机场被依法逮捕，罪名贪污受贿，并通过不同渠道，转移不明来源巨额财产。新闻里提到一些公司名和人名，独孤家的公司不在之列。
司琴冷冷地看着电视，嘴角又努起来。
“司琴，林秀娟是林皓的姑妈吧？和你刚才的电话有关？”姬麟如看着他问。
司琴淡淡地说：“是啊，林皓和我家公司的一个老总认识，想通过他利用我们公司往外转钱。被我的财务发现了，我从欧洲回来把那老总叫来，训了一顿，要他住手。他没有，认为我三叔会看在林姨的份上放过这件事情。年前我让财务调出所有数据，让人事直接开除他。他一直在找律师要告我，约见各位元老，逼我退步，所以我直接把财务数据给了公安局。”
姬麟如看着她：“死也想不到你会来这招，作为高官后代，你可是太不懂规矩了。不过你保全了公司和员工，这一手，他们不用再去找工作，可能会紧一段时间，但是会没事。”姬麟如笑起来，“话说回来这林秀娟已然是个死的，有人投石问路看你的反应，没想到你更快。林皓那蠢材，易家老太太守着她不敢妄为，却想到你这儿了，做就做了，还要招摇过市。也是你放她一马，易家才没提离婚吧？才能和易殊带着她妈离开。可她不一定领你的情，说不定还恨你呢？那个大嘴巴，这会儿安全了，又在嚼是非了吧？”
司琴冷笑一声：“算计好同场为官，再怎么着我爸也不会看我落难，所以做这一出，我爸自会保一场周全。我又且能让我爸做背弃他原则的事！想着我三叔念旧，自然会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又且能容你付骨吸髓。她喜欢嚼，未尝不是好事。在欧洲这样乱说，成个模样的公司自有处分。其它没个正经的，我也瞧不上眼。在国内，今后还有想这么干的人，给我好好掂量掂量。不管之前是谁在试，这会儿也该打住了。”
姬麟如严肃地看着她：“那些元老怎么办？这会儿被你这么一吓，只怕要鱼死网破了。他们知道不少商业秘密，想没想过他们卖了你？”
司琴轻蔑第一笑：“他们？他们一倒，全家也就没戏了，指望着我不追究才好。他们也是投石问路的，看我到底有多硬，可不可以就当花瓶看。”司琴的电话不断地响起来。司琴看看来电，全部挂断。
姬麟如笑起来：“怎么？也不看看谁来站队？晚上有没有时间？”
司琴笑起来：“有，我得好好放松，明天见记者。”
“那是，我们去俱乐部玩儿，先去买条裙子，好好玩儿。”姬麟如笑着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
司琴一笑：“俱乐部？裙子我有，总不至于我堂堂一个设计师要穿别人的裙子。在我办公室里间就有几条现成没穿过的。”
“好，我们过去拿，然后去吃饭，再去俱乐部，跳跳舞，品品酒，聊聊天。帮我个忙，赶赶闲花野草。”姬麟如笑嘻嘻地看着她。
司琴笑出声来：“闲花野草？那不是长在地上的？是你去招惹人家吧？”
姬麟如瞪着她：“我发现了新物种，长腿的闲花野草，带着无比强大的钩刺，火烧不死，水淹不着，踩不死、打不烂，真真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司琴走出门：“可怜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