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着时间快，不一会他们就回到了院子里，小芸接过司琴手里的菜：“这是干什么？时鲜蔬菜每天买才好，买这么多，得吃多少天？”
司琴笑得合不拢嘴：“我们赶快弄，有人巴不得把锅也吃下去。”
“我来弄，司琴，你先去看看外婆，在你屋里呢，和你爸妈他们说了好一会儿从前的事情，累了，在屋里歇着。说要你去叫她，你去看看，醒了没？天还凉，看看她是不是睡着了，拿床毯子过去。”小芸嘱咐司琴，要她上去。
司琴听她一说，怕外婆真在办公室里睡着了受凉，就忙着上楼去看看，到了门口，侧耳听听，没声。司琴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里没人。司琴想想，走到书橱前，轻轻推开书橱，走进去。
外婆从手里的相册上抬起头来说：“司琴，过来。”
外婆坐在窗前的藤椅里，膝上盖着毯子，一本老相册放在上面。冬日下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淡淡的微笑。
司琴轻轻走到她跟前，在她身边的地板上坐下，看着她，“外婆，你不怪我吧？没和你商量就买下这儿。”
外婆笑笑：“怎么会？司琴有这样的能力和想法，外婆高兴还来不及呢！”
司琴笑起来：“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不像妈妈。”
“司琴别怪她，她不知道你外公的事，那些日子也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司琴是怎么知道的？”外婆温柔地看着司琴。
“我只是零零星星听杨奶奶和小丽妈妈说过，杨奶奶说杨方爷爷就在商会里做个茶房，说外公文静温和，脾气极好。”司琴把头放在藤椅扶手上，“后来，大舅舅回来，要我带他来看看，听他说了一些。那时这里还是染布厂呢，大舅舅很失望的样子。”
“这样啊，那外婆要替你舅舅谢谢你，把这里留下来，他小时候放学就到这儿来，你外公有空就教他。还有几个你外公常来往的朋友也喜欢他。最重要的是，要替你外公好好谢谢你，司琴，他做的很多工作不为外人知道，那时也不能说，只有这房子知道。谢谢你留下他的痕迹，我也以为，再不会有什么可以回忆他的人生和过往，没想到，你把这里留下来。”说着有些气急起来。
司琴拉着她的手：“外婆，你们总说我天养着，大概是，瞧，就那么巧，我刚有些钱，这里就拍卖。买下来，刚好就有齐师和三叔明白这房子，懂得这里的一砖一瓦。我还想着，怎么把文物管理处拖进来，齐师就在夹缝里发现那些账本，那些文书，三叔就三言两语拿下牌子。这本相册也是在夹层里找到的，那天齐师匆匆忙忙来叫我，说这房子大了不得了，要我赶快回来看看。回来一看，他们在换瓦时，发现角楼下面的楼梯间有两层，像个过道。里边还有东西，我点了点，是些文书，账本，笔记，还有这相册，我看是外公的，我就留下相册。其它都交了出去，有几封家信，大概再没机会寄出去了，没有地址，写得那么简单，那么美，我却伤心得很。不是外公的笔迹，不知道是谁放在哪里的。外婆知道吗？”
老太太抚摸着司琴的头：“不知道，既然留在这里，大约真的没地方可寄了。这相册我也快忘记了，它是你外公在欧洲留学时拍的。多是他的同学，朋友，那时他遇到你舅老爷，我的二哥，当时他也在那边，不过是为了家里的生意，不是留学。他资助过你外公他们，具体我却不知道。这相册在北平我就没见过了，没想到它在这里。瞧，这就是你舅老爷，站在你外公左边那个。”
司琴低头看着相册：“他们那时真年轻，长得那么俊，就是现在也没几个人能赶上他们，真精神。右边这个是谁？和我们是亲戚？”
“他是你外公很好的朋友，回国就没再见过几次，我也是偶然听你舅老爷和你外公说起才知道他。他的本事可不小，安安静静地揣着整个国家。”
冬日的阳光带着寒意，司琴却觉得点点滴滴的光芒，在一张张照片中，随着外婆的解说温暖起来。从未谋面的外公和他的朋友们，为他们的理想。他们的理想，远不是书里杂志上的那么一点。他们的理想是鲜活的，现实的，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也许有理想，因而灵魂有所居，人的精神面貌才那么神采奕奕，勃勃生机？不论如何，司琴下定决心守住这房子。
“司琴怎么找到这里的？”外婆轻声问。
司琴从相册上抬起头来，“那天从平台上过来，发现角楼的门是从里面锁的，我想着那就该有从楼里上去的楼梯。让齐师他们别忙着撬，下来看看，齐师估计应该离角楼不远，最有可能是在它下面，下面是楼梯间，已经看过没有。那时外间的屋子已经清理出来。接过来时屋里堆着些卷布的芯子，角钢，我让人全扔了。我看这面墙面不像是从前有的，应该是后来加的砖给糊了起来。就让齐师把它拆了，壁橱露出来，想着楼梯间不是完全的半圆只有一半，楼梯一楼的入口在副楼这边，二楼的开口却在主楼那边，转角的过道也宽了些。而这间屋子又是四四方方的，我猜那半个半圆在壁橱后，就试试，没想到一推，就推开了。里面已经空了，梯子就在眼前，齐师进来看看，就找到了从外面封住的窗子，我让他从新打开窗子，收拾收拾，上上漆，换换玻璃，其它全没动。过道也在，就在那边壁橱后。当时是怎么想的把这里封了？”
外婆笑了笑：“有些事情，就让它简单些比较好，所以你外公在离开前就把暗道和这里封了。没想到你这孩子，不学这行，却一眼看穿。”
司琴笑起来：“是遗传，我好奇，这房子不是外公盖的，谁会这么盖房子，留那么多空间？”
“这样的房子有不少，只是你没遇上。当初掌柜的说，这房子的房东是开典当铺的，发了不少国难财。所以眼见着国运不稳，拿着家当细软，卖了房子店面走了。我们绸缎铺就在他家典当铺隔壁，所以掌柜的才替你增外祖父买下这房子。房子还没交完，人就没了…….算了，多少东西都不在了，还是这地，这房子留着。”老太太从回忆里回来，看着眼前的外孙女，猛地看见从前丈夫脸上常有的坚毅，在她额头上明白写着。
“外婆不见了什么东西吗？我们进来扔了些东西，不过都是染布用的家伙，就是染布的大缸，模样好的，也还留在院里养鱼，种荷花呢。”司琴看着外婆说。
老太太一笑：“不是这儿，是花旗银行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家里放那里的东西也不见了。早知道不如拿来塞在这里。不过，有你们就比什么都值。谢谢你，司琴，我想你几个舅舅也会这么想。”
“外婆，这么和我见外？拿回这里，真的是凑巧啊。”司琴笑着：“外婆，跟着银行不见了的东西你还记得不？和我说说，没准什么时候就遇上了。”
外婆笑出声来：“你这丫头，真是可怕，好了，我们在这呆的太久，出去吧，你爸妈要担心了。司琴，以后外婆来坐坐可以吧？”
司琴站起来，扶起外婆，“外婆怎么和我见外了？想来就来，除了相册，还有书呢，三叔当时做的很好，那些书好好的，没什么破损，文学类在我这里，哲学类在司明那边，工程、化学方面的在三叔那边。”
外婆挽着司琴，拍拍她的肩，“也要好好谢谢你三叔，这房子挂了牌子，还留在你手里，不知道他背地里使了多大力气！”
司琴笑着：“那倒是，外婆弄几个好菜给他们吧！司明饿得都没饱足了，下午硬拉着我去赶了最后两碗豆花米线，这会儿该想四喜汤圆了。”
“吃不惯西餐？也是，学校回来，就没好好吃吃奶奶做的饭，为你，为家里到处跑。”说着出了房间，一股炸乳扇的味儿飘上来，“这是小芸在弄吧？这里还可以做饭？”老太太问。
“可以，就在后面新盖的房子里，一楼就有厨房和锅炉房。以后这里做公司办公的地方，这些还是要有。”司琴干练地回答。
老太太看看她，她脸上那种果断，坚毅的样子更明显了，和刚才趴在自己身边的温婉司琴判若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