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雷鸣一一应下,司琴如愿以偿,给这栋老房子弄到免死金牌。接下来就交给三叔和齐师,有他们商量着,怎么做隔间,怎么弄后院。等他们弄得差不多,司琴找了个机会,和外婆、妈妈说自己买下了她们从前工作过的染布厂。听女儿说完,宋韵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百感交集,知道她挣钱,却没料到她挣钱买下了房子,还是那栋房子!自己和母亲在里面受了那么多苦,想起来都心颤。
老太太先回过神来,轻声问:“司琴,为什么买下它?”
司琴看着外婆的眼睛说:“外婆,那房子已经空了大半年,大小合适,价钱不高。我想,将来得有个长久的地方办公,有自己的地方就好办。那地方独门独户,样子也好,留得下来。”
“你在说什么?难道老房子就留不下来?你买什么不好,买它?”宋韵生气地冲她嚷。
“妈,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得闲,你们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文物管理处已经来挂了牌,它现在是受保护的文物。接下来怎么样,就看我们怎么做。”司琴小心翼翼地说。
“你…….”宋韵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只觉得一口气都在胸口,憋得慌。
“司琴,那我们去看看吧。”老太太出乎意料地平静,“买别的地方是买,买它也是买。既然合适,像司琴说的,合适就买吧,房子就是房子。怎么做是看人。”说着老太太站起来,走进屋子,留下司琴和母亲坐在客厅里。
“司琴,你也太鲁莽了,做事怎么不想想前后。”宋韵小声严厉地对女儿说。正说着,老太太拿件外衣出来:“走吧,司琴是准备好才来说的吧?怎么,你不去?正好吃完午饭该走走,拿件衣服,走吧。”
宋韵看母亲兴致勃勃的样子,只好回屋,拿件衣服跟她们出门。走出小区,司明已经把车停在路边等她们了。
宋韵上车关上门:“快走,司琴,你这是先斩后奏啊!你这丫头,早知道就按你爸说的,不纵着你,越来越过分。”
司琴叹口气,由母亲一路说教。司明看着后视镜里的司琴,可怜起她来,还好,不一会就到了地方。司明刻意绕过巷子,从大路来到房子后面停下,按按喇叭。齐师听出喇叭声,打开后院大门。司明把车开进院子,院里已经从新铺过,同样的青石板,平房建成两层楼,楼前种了一排樱花树,墙边一排梅花树。两排花的直角上一棵熟悉的缅桂树。
宋韵一眼看出那是自家老房子院里的东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说几句,母亲却突然说:“把它弄这儿也好,这几排花,看着舒心。”说着还笑起来,“果然事情看人,瞧瞧这儿,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清爽整齐,没想到,这里还真能再有气派的时候。那股子靛蓝味儿也没了,那时你一闻到就想吐。这位是?”齐师关好大门正好走过来。
司琴忙着过来介绍:“外婆,这是我们的齐师,这里就是他弄的,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呢?齐师,这是我外婆。”
“你好,齐师,真是好手艺,听说我家那边老房子都是你弄的,这些年没人住,还真荒废了,谢谢你把它弄得有模有样。这花也是,在这边看上去精神很多。那边院子忙生意,什么时候把那几棵茶花,玉兰也移过来吧。”老太太和蔼地和齐师聊着,径自往前院走,司琴、司明紧跟着过去。
宋韵定定神,打算自己走走看看,于是走到新盖的房子前,推开一道门。
“没想到司琴这就告诉你们,你也别太生气,她这一手,倒是个大人的考量。”丈夫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宋韵回头看着他说:“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独孤雷震提着公文包和独孤雷鸣走过来:“大人的事,大人得自己做,我可是把她当大人的,还不错吧?”
宋韵想想,发现自从下车,自己就没有那么讨厌这里。真奇怪,自己是发过誓再不走进这地方,可现在却发现自己的仇恨好像消散了。
“确实不像从前了,没想到这院子那么宽,这儿从前是仓库。”宋韵看着眼前的两层楼说。
“这里是才盖起来的,齐师手艺不错,效率也高,看看就说,这地方地基是五层楼的,只盖了一层,不如掀了从建,先建两层。”独孤雷鸣向他们解释,“我们去前面看看,那里也不一样了。”
宋韵跟着他们往前院走,一进院子,宋韵几乎认不出来这是原来的染布厂。前院干干净净的青石板,洁白的院墙,墙上一幅巨大的壁画,前面同样巨大的有机玻璃框罩着,两边还有厚重的帘子,拉上就可以避开日光。旁边镶着块铜牌,文物保护单位。自己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天天面对这面墙,从不记得这里有这幅壁画。如果说它是文物,那也得有年头了,怎么自己不记得?
正想着,母亲的声音传来:“真没想到还能见到它!我以为早不在了。”
“我不记得这里有画呀?我记得这里写的是毛主席语录。”宋韵看着墙上的画,“这画风,有些…….”
“是他画的,这里原是商会会馆,家里的绸缎铺还交过会费,你爸爸也是董事之一。他们是朋友,因为这层,他们才请得动他画这幅画,虽没落款,但是,是他画的。我以为已经不在了,没想到,还在。他在敦煌画了那么些年,又守着晋祠那么些日子,那时都年轻,就他守得住寂寞。”老太太看着画说,“那时他们那么年轻,才华横溢。”
“这房子也是他们盖的?”宋韵好奇地问。
“不是,这房子年月更久,据说是剑川那边的师傅做的木工,商会成立时,从原来的房东手里买下来的。”老太太看着壁画,环视着院落,“拐角的那个高出的角楼,原是佛堂,不知道怎么就叫做钟楼。从前供奉一尊檀香观音,后来卖房时,被原来的房东带走了。当时买这房子,你爸爸中意它,全是青石,石木结构。而不是这边常用的土坯、砖木结构。”
“还有这样的事情!没想到,司琴鬼使神差地把这地方买回来。”宋韵惊奇地说,“也算是个念想。”
“你不那么讨厌它就好,司琴,打算拿它干什么?”老太太微笑着看着外孙女,“你这脑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司琴突然听见外婆问,想也没想就说:“没什么,就打算做办公室,餐馆再找地方。”
“餐馆?你又要干什么?”宋韵回到现实,严声问女儿。
司琴抬眼看看爸爸,看来他也没说什么,倒是自己小心眼。
“衣食住行嘛,顺着做做看。”司琴顺口溜出来,“还不一定呢!”
“你没听说过一手抓八条黄鳝,一条都抓不到?”宋韵跟着问。
“这个嘛,所以要打副钢丝手套,带倒钩刺的那种。”司琴又开始漫无边际起来,宋韵被她堵得又好气又好笑。
看到事情缓和下来,独孤雷震好奇岳母的话,三言两语打发司琴和司明去忙自己的事情。把岳母让进二楼,留给司琴的办公室里,在这里刚好看得见墙上的壁画,不是正面,但是角度避开强光,也避开玻璃的反射,反而更加清晰。屋子明亮通透,采光很好。虽然在直角短边的拐角,但是独览全景,布置得简洁雅致,书柜、书桌、衣帽架、茶几、椅子,似曾相识。窗边墙角两个花架,梅香暗袭,红梅淡粉,绿梅含苞。
老太太一进屋,愣了一下,笑起来,“司琴自己挑的?”
独孤雷鸣笑着:“就是她不挑,也就这儿和她配,不给她,给谁?”
老太太在屋里走一圈,微微叹口气:“这是她外公从前的办公室,人在这里坐着,背后却是暗流汹涌。资金调配,物资运输,哪头都是拿命换。来来往往,也不只是商人。他学的工科,也没做过生意,真难为了他,他却做得很好。司琴这点像他,很多时候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停了一会,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就到了司琴这儿。有她三叔带着,会轻松些吧?也不像从前,提着一颗心过日子。”
宋韵大吃一惊,从未听母亲说过这些,“真有这么巧?妈?”
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来:“你们也坐,这些东西是从老屋搬过来的吧?那大书桌呢?”
独孤雷鸣忙说:“在我那边呢,司琴说那书桌太大,不合她用,就搁我办公室里了。这里的东西,大多是从老屋的库房里搬过来的,有些添置的也是从其他地方找来的老东西,合着这里的氛围样子。”
“也是这孩子的性情,她不喜欢那桌子,从小就不喜欢,说又大又笨,当床太硬。想来是小时候让她睡上面,结果掉了下来,摔痛了。”老太太笑起来,“推给你,倒很合适。”
说着话,小芸端着茶盘进来,给众人沏上茶。杯子、茶壶、茶炉,一看就是建水紫砂陶。老太太接过茶,啜了一口,“好茶,她外公也好这口,这是他来到这儿养成的爱好,原来是咖啡不离的。小芸,你也坐下吧,不是外人。什么时候司琴动心思的?”
小芸微微一笑:“开服装店没几天,有人来买衣服,说给女儿出嫁。可是厂子关了,手头紧。司琴见她面熟,问那家厂,她说这里。司琴听了,倒贴着卖给她,从里到外全套的行头。那时,她就动心了,时不时的往这边走,还出神。我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些往事在。”
老太太点点头:“教她弹琴那会儿,她问起谁先会弹琴,是我,还是外公?他什么样?干什么的?我就多少告诉她些,那会儿她还那么小,就记在心里。我知道她和小丽,杨方常常跑到这边来,怕她掉进染缸里,不让她过来。可她说,她会再来的,会把染缸都扔出去。这孩子…….”
“没想到,她有这心,只知道她跑来跑去,野丫头呢。”宋韵不由自主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