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奇善在房间急得乱转,接连打了我几次手机。
我去到他房间的时候,他像看到救星一样,语无伦次地问我:“老大,你去了哪里?”
我掩饰着说:“就在外面转转,看看夜景,体验一下沿海地区的夜生活啊。”
黄奇善叫道:“老大,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出问题了,很严重。”
我狐疑地问:“出什么问题了?”
黄奇善说,下午当地政府来了人,要求黄奇善他们立即撤出宾馆,终止招商工作。黄奇善当场与对方吵了起来,对方根本不管他发飙,扬言不撤走,明天宾馆停水停电。
“人在矮檐下啊!”黄奇善叹气说:“要是他们真的停水停电了,我们怎么搞?”
我被他说得迷惑了,地方政府吃饱了没事干啊?跑来赶走春山县的招商团?
黄奇善狠狠抽着烟道:“问题不是出在本地政府,而是出在承接转移的地方政府。他们认为我们抢了他的人,逼迫我们离开。”
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沿海地区产业转移,政府下了一定功夫,他们预先在东部山区划了一个圈,准备将这些高污染、劳动密集型的企业都往那些地方迁。一方面带动了地方经济,另一方面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要企业没走出广东,财税收入还在他们的口袋里。
想明白了这件事后,我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这不是搞地方保护主义吗?都什么时代了,还玩这些?”
黄奇善不理会我发脾气,一个劲问我怎么办。
我扫一眼堆在他屋里的春山县领导干部,狐疑地问:“你们这么多人,还想不出一个办法来?”
干部们都垂下头去,没一个与我对视。
黄奇善自我解嘲地说:“要是有办法,还会麻烦你?你是市里的领导,我们县里出了问题,你得想办法替我们解决。”
我叹口气道:“你要我怎么解决?我与当地政府也不熟啊。”
正说着话,宾馆来了人,迟迟艾艾地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听了几句,弄懂了他们的意思。宾馆迫于压力,开始过来请我们离场了。宾馆许诺说,所有费用全部免除,只要我们离开,宾馆甚至同意给我们结算误工费。
黄奇善当场跳了起来骂:“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我们不是客人?有赶客人走的道理吗?”
宾馆的人任他骂,一声也不吭。他们来了五六个人,个个面无表情,也不走。
黄奇善骂了一阵,耍了赖皮说:“想我们走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们将我们抬出去。”
春山县这次来了将近百十号人马,阵容已经非常强大。黄奇善当初就预想到怕出问题,将县公检法的人都带来了。此刻听说要赶春山县人离店,公安这边的人便站出来说,谁敢胡来,一定让他们吃不到好果子。
这边僵持不下,那边有人过来说,房间的热水已经停止了供应,有些房间干脆连电都停了。
黄奇善急得双眼要喷出火来,眼看着一切这边就绪,按他们事先谈好的规矩,只要签订协议,搬迁企业就要将诚意金交到春山县的财政专户上来。黄奇善来这手,就担心签协议只是热闹一场。既然双方就投资意向达成了协议,要求搬迁企业缴纳诚意金也理所当然。毕竟这次春山县承诺全资预建厂房。这笔投资非常大,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黄奇善逮住宾馆负责人吼:“立即给我们送上电,开放热水,否则,后果你们自负。”
无论黄奇善怎么恐吓,宾馆的人都不为所动。
眼看着就要陷入僵局,我只好站出来说:“这样吧,我们暂且停止所有工作,我要求与你们政府的领导面谈。”
宾馆负责人面露难色道:“这个我们做不到。我们只负责执行,具体谁负责,我们也不知道。”
我怒极反笑,做生意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空前绝后了。但我坚持一个信心,既然都在同一片蓝天下,做事不能做得太绝。
我干脆不找他们说话了,我知道与他们说,等于是鸡同鸭讲。他们确实没任何权力承诺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深入龙潭虎穴。
我让人准备车,我带着黄奇善直接去当地政府找人。
在车上黄奇善还忧心忡忡地担忧,当地政府的人会不会估计到我们会找过来,他们事先回避了?
我安慰他说:“放心,这点事做得都见不得光,他们还不至于连底线都没有。”
果然,我们的车一到当地政府,人家早就灯火通明在等我们过来。
出面接待我们的是市委秘书长,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见到我们第一句话就说:“欢迎远道而来的兄弟,你们好!”
面谈在会议室举行,当地政府也是有苦难言。春山县前来招商,他们事先都知道,而且持欢迎态度。反正这些企业必须搬走。早搬走早放心。搬迁污染企业是硬性指标,直接影响到政绩。因此但凡是来招商的,他们都会大开方便之门。
但是,春山县的招商也不知是触动了谁的神经,上面直接将电话打到书记手机上来了,严令驱逐春山县招商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企业与外地政府达成协议。
我听明白了意思后,径直问:“请问这命令是谁下达的?”
秘书长支吾着不肯说出来。
我明白他不好说,或许这道命令牵涉着谁也不敢得罪的人。但我们春山县已经是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了呀!
谈了一个多小时,事情没丝毫进展。
大家都开始有点坐不住了,因为谁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七八个小时,春山县的招商工作就将进入白热化。黄奇善甚至安排了几大国有银行的人坐阵,只要签了协议,立马缴纳诚意金。
黄奇善双眼赤红,坐立不安。如果没赶在天明前谈好,明天的会场一旦停电了,什么都无法开展。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要搬迁的企业也会权衡一下利弊。毕竟他们目前还在人家的土地上,真得罪了当地政府,他们想走就没那么轻松了。
我知道出这个鬼主意的不是眼前的秘书长。在来招商前,我做过一点功课,得知当地政府为了尽快完成搬迁任务,他们开出了补偿企业的条件,而且据我所知,条件很优越,补偿的标准很高。
这笔钱是需要当地政府拿出来的,这等于是在身上割肉啊。
我试探着问:“秘书长,听说你们这次要补偿的金额上亿了?”
秘书长愣了一下,反问我:“陈秘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微笑道:“消息是公开的啊,我只不过了解了一下。据我所知,这次你们补偿给企业的费用,可是列支在行政经费里。”
秘书长嘿嘿一笑说:“都是公家的钱,谁也不心痛。”
我突然冒出一句话说:“如果这次与我们签订产业转移的企业同意放弃补偿,这个商我们还能不能招?”
秘书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这个…..我个人作不了主啊。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宾馆不给你们设置任何障碍。但也不要再搞活动。我需要请示。”
有了这句话,我的心顿时安稳起来。
我对黄奇善说:“黄县长,走吧!回宾馆去,我们要相信当地兄弟政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