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雨吞吞吐吐半天,终于将他的意思完整表达出来。
他说得很诚恳,神情又显得有些失落。他在吐完最后一个字后,暗暗长舒了一口气,这让我既激动,又心生可怜。
孟小雨选在这个时候单独与我说这番话,已经超出了我的所有想象。我再丰富的想象,也没法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形式推心置腹与我谈起他与甘露之间的事。
孟小雨毫不掩饰他是甘露最坚定的守护者,从认识甘露的第一天起,他的心就被甘露带走了。他从喜欢逐渐演变成爱,而且一爱就无法收拾,他形容自己说,他爱她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笑容,就连她的愤怒,在他眼里都是显得无比的灿烂和魅惑。
我听得牙根有点发酸,但我没表露出来。我疑惑的是像孟小雨有这样地位的领导,女人们扑都来不及,还有谁有勇气去拒绝他的爱吗?
我试着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孟小雨长叹一声道:“是我的错。”
我惊讶地望着他,迟疑着没说话。
孟小雨解释说:“我认识小甘的时候,是已经结了婚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有点鄙视他。你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已经没有资格去爱妻子以外的女人了。不管你的爱有多纯洁,有多伟大,都是超越了纯洁爱情的邪念。
“但我为了她离婚了。”孟小雨认真地说:“我知道,我不配她。可是你要明白,一个人的爱,是没办法分成几份的。小甘当初说,只要我离婚,她就嫁给我。可是我离婚了,她还是不答应我。”
我心里想笑,你孟小雨是何等人物,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小心翼翼地问:“孟书记,我能帮您做什么?”
孟小雨缓缓叹口气道:“小陈,我们不是陌生人,算起来也是老朋友了。有些话我没必要瞒着你。小甘来衡岳市工作,是我一手扶持过来的。她这个人性格有些刚烈,我担心她会做出树敌的事情出来。你应该知道,小甘来衡岳市,就是一个过渡。她的未来不应该在衡岳市,而是更高的目标,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说:“孟书记,你的意思是甘书记下步要去省里?”
孟小雨点了点头说:“对。但现在不能说。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我严肃地点头。
“这几年小甘在衡岳市,你是本土人,熟悉。你要帮我看着她,头脑发热的决定要坚决拦着。”孟小雨笑了笑说:“你帮了我,我会感谢你。”
我被他这句话说得诚惶诚恐起来。我怎么敢奢望一个省纪委书记来感谢我呢?在官场上走的人,谁不怕与纪委的人打交道?贵为省纪委书记的孟小雨,随便动一个小手指头,就能将诸如我这样的小人物打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孟小雨又提到了孟晓晨说话,我从他这里得知孟晓晨果真与他有分不开的关系。孟晓晨是孟小雨的堂弟,他们的共同的爷爷一般人不敢提起他的名字说话。孟小雨没说他的爷爷是谁,但我从他们的姓氏开始往上联想,猛地想到一个人,顿时不敢说出来。
孟小雨的意思,将孟晓晨调来衡岳市,目的还是一样,看着甘露,不让她胡来。
我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想,孟小雨这样做,就好像是特意将甘露托付给我一样。我要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将无颜面对他。
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从会议室出来后,我径直回自己的办公室。隔着虚掩的门,我看到孟小雨进去了甘露的房间。
孟小雨他们没在衡岳市作过多的停留,当晚就全部赶了回去。
第二天我刚到办公室,甘露就让人过来叫我。
我进去她房间,就看到她笑吟吟地靠在椅子背上,手指间夹着一支铅笔,指着她对面的椅子说:“坐。”
我客气地坐下来,还没准备好说话,甘露先开了口,劈面问我:“昨天孟书记找你谈了什么?”
我支吾着说:“聊了点家常。”
“家常?”甘露吃惊地看了我一眼,皱着眉说:“陈风,你认为我很容易忽悠吗?你们两个大男人,聊什么家常呢?”
我心虚地笑,坚持着自己的谎言说:“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叙叙旧,真的,就叙叙旧。”
甘露不屑地瞥我一眼,将铅笔往桌子上一扔说:“陈风,你再不给我说实话,我就给你颜色看了。”
她生气的样子确实好看,柳眉竖起来,恰如一弯新月。她脸上荡漾着的一层怒色,没有秋风的严厉,倒有春风般的和煦。难怪孟小雨连她的愤怒也沉醉其间,看来甘露的魅力,还真是孟小雨说的那样,有一种无可抗拒的魔力。
我低声说:“本来就这样啊。”
甘露哼了一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男人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话要说吗?不说他了,先说点事。”
甘露将这段时间机构改革的事总结了一下,得出结论说,衡岳市的机构改革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而且这次改革一定要彻底,不能留任何尾巴。她问我有不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因为改革一定会损害一些人的利益,将可能带来很多麻烦,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她问我敢不敢,愿不愿意与她站在一起,迎接暴风雨的到来。
我迟疑着不表态,正如孟小雨说的那样,甘露只是来过渡的,她最终会拍拍屁股走人。而我不一样,我是土生土长的衡岳人,我的根扎在这片土壤里。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所有亲人,以及我的全部社会关系都与这片土地息息相关。我没她的本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得在这片土地上走完自己的一生。
我不是没壮士断腕的决心,也不是怕麻烦。而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仅仅是我,我还有那么多的亲人与朋友,我不能让他们受到牵连啊。
甘露显然看出来我的想法了,她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我说:“陈风,你还没下决心?”
我小声说:“不是没下决心。而是我觉得做任何一件事,都得慢慢来,我相信水到渠成的效果,不喜欢一步到位的强硬。”
“哪里给我说说,要怎么水到渠成?”
我分析说:“现在每个地方都与衡岳市是一样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地方像我们这样要强行机构改革。我觉得,机构改革确实要做,人浮于事的作风一定要改。但不能急在一时,前段时间改的关于收费员的问题,到现在还没正式落地,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现在有人传言,说我们这样做是卸磨杀驴。”
甘露微笑道:“你担心是多余的。要改革,肯定有阵痛。痛过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认真地说:“确实是,但有时候痛过头了,会痛死人。”
“死一两个人是可以理解的。改革哪能不牺牲人。”甘露摆摆手说:“这个问题不要再讨论了。陈风,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市委副秘书长了。你要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我问:“我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甘露白我一眼道:“我发现你越来越糊涂了,拿出你的能量出来。市委这边的工作,你要承担起几乎全部。秘书长身体不好,在疗养,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说:“知道。”
“你说,在衡岳市,我还能相信谁呢?要是你也不帮我,我还不如回省里去。”
我突然问:“甘书记,你来我们衡岳市,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组织的要求。”
“你觉得呢?”
“我说不好。”我嘿嘿地笑说:“按理说,不是自己想来就能来的。应该是组织要求。”
“错!”甘露打断我的话说:“我来衡岳市,就是我自己要求要来的。”
我疑惑地问:“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不少地方比我们衡岳市好,你怎么选择来衡岳市?”
“因为我是冲着一个人来的。”甘露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妥一样,又慌乱地遮掩着说:“当然,我喜欢衡岳市。”
我不禁暗自叹息,甘露这样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仕途生涯,我这辈子是可望而不可企了。
我还想多说几句,甘露不让我说了,敲了敲办公桌说:“上次秦市长被打的事,现在要进入司法程序,这件事你代表市委跟一下。”
我吓了一跳说:“进入司法程序就很严重了,能不能先不进入?”
甘露拒绝道:“不行。必须进入司法程序。陈风,你不要糊涂,市领导被打,这股歪风邪气不杀住,以后谁还有人身安全?这个事你不要多想,我已经交代市局去具体负责了。你只要跟着,必要的时候代表市委作出指示。”
我惊讶不已,小心说:“我能代表市委?”
“能!”甘露笑吟吟地看着我说:“我说你能就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