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拿出的一份协议,将我彻底搞蒙。
钱有余为了替柳月白还清挪用款,将大楼抵押给了苏西镇政府。
协议上签着钱有余与柳月白的名字,另一方就是苏西镇政府。我终于明白过来,当年月白因为经济问题被查,最后只是撤销她的镇长身份,并没追究她的刑事责任,甚至连司法机关都没移送。
郭伟看我发愣,苦笑着说:“其实当初我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的,柳月白涉贪,纪委本来想大张旗鼓地搞,最后还是刘书记一锤定音,要求她只要退出赃款,可以不移送司法机关。陈风,你当时是不知道,情况有多危急。如果在规定是期限内不能将款项退清,谁也保不了柳月白啊。”
我沉默不语,月白嫂出事,我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她的案件我自始至终都没介入,主要在于我相信她不会出现经济问题。月白就是农村妇女出身,她还没学会贪污挪用的手段啊!我多少次想,如果月白在经济上都会出事,那么我身边的每一个干部都逃脱不了贪污腐败的问题。
“这个主意还是我想的。”郭伟叹口气说:“柳月白不是嫁给钱有余了吗?作为丈夫,妻子出事是不是该出手相帮?不瞒你说,我第一次去找钱有余说这个事,还被他轰出门来了。钱有余是个死脑筋,他就不想想,倘若柳月白出了事,他能独善其身?”
我淡淡一笑说:“你分析得很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嘛。”
“钱有余这家伙是个钻进钱眼里的人。”郭伟狠狠地说:“如果我不威逼利诱他,他是不会舍得出血的。”
我哦了一声问:“后来怎么搞的?”
“简单啊!我将柳月白亏空的款项全部算在购买钱有余手里的这栋楼上了。这样就说得过去了,最多算是投资失利,渎职而已。”
我心里不禁暗自赞叹郭伟的高明,他能想出这么一出偷天换日的手段,我只能自叹不如。
月白出事那年,我在焦躁中度过二十几个日夜。我非常清楚,人只要进了纪委,连娘偷人的事都会说出来。纪委的手段阴险毒辣,像月白这样的女人。通常在他们手底下走不了三招。
我担心月白将什么都说出来,其中就有我与她的私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月白什么都没招,就连她挪用公款的事也抵死不认。
月白的坚强让我又一次自叹不如。我曾经暗自想过,倘若纪委找上我的门了,或许我会将与她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看来我这个人的意志不够坚强,我甚至想,万一哪天出现了意外,我可能是第一个叛徒。
我因为这个心理,自己很看不起自己。但这是我心底深处最隐秘的话,我连黄微微都没说过。
“钱有余将大楼抵给镇政府的时候,盘小芹的宾馆开张了吗?”我不死心地问。
“开了快半年了。”
“你没把这件事给盘小芹说?”
郭伟苦笑道:“我提过,但盘小芹根本不承认有这么回事。”
“她不承认你就罢休了?”
“没有。”郭伟说:“我在想,反正镇里一年到头接待的任务也很多,需要一个环境相对优雅的地方。苏西多大,你比我清楚。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盘小芹的宾馆还上得了档次。所以,我就干脆将接待点定在她的宾馆了。”
“从此以后,你就开始给她打白条?”
郭伟讪讪笑道:“我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几年的接待任务越来越重。春山县将苏西定位撤乡并镇的典型在搞。每年来取经学习的人,就好像过江之鲫一样,一年四季都没断过。陈风,苏西镇的底子你也清楚,镇里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搞接待吗?这不,去盘小芹的宾馆消费,我也是迫不得己。不过,我要声明一点,我是没想过要欠她的钱,我想等到积累到了一定数目的时候才与她结总账。谁知道这些年一年比一年难,实话说吧,苏西镇根本就还不起这笔钱了。”
“这么说,你是打算不还了?”我问。
“没有!”郭伟严肃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现在镇里有不同的声音,说盘小芹霸占着镇政府的财产,单是租金就远远超过欠债。这么一拖,事情就延了下来了。”
我不高兴地说:“郭书记,你已经扼杀了一家民营企业,你知道吗?”
郭伟点点头说:“我明白。但我没办法。”
搞清楚了欠债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没有勇气讨债了。郭伟说的没错,镇政府的资产,就是完全的国有资产。他不能因为盘小芹与我相熟,或者是他有意想要偏袒盘小芹,终究敌不过镇政府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在盯着。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郭伟迟疑着说:“这个办法能不能达到目的我就不敢肯定了。”
我急忙问:“什么办法?”
“镇政府与盘小芹合作搞一个股份公司,这笔钱就算作是盘小芹的投资款。宾馆继续开,她的钱也有下落。”
“行不行?”我狐疑地问。
“行不行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郭伟似笑非笑地说:“县里现在主管这一块的是黄奇善。要不,你与他商量一下,看有不有操作空间。”
我摆摆手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盘小芹只能自认倒霉,怨不得人。我也帮不上忙了。就此打住吧。”
我的话郭伟显然不相信,他看了我好几眼,欲言又止。
吃过中饭,我从苏西镇打道回府。走到半路,我对司机说:“掉头,去春山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