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是夏天,盘橐城后院的大白杏,露出半树的金黄,轻轻晃一下树身,高头就能落下半地成熟的杏子,捡起来用手一擦放进嘴里,酸甜酸甜,解馋开胃。
本来杏树低处也挂了不少果子,都让米夏怀孕时摘着吃了,那时她喜酸,不嫌酸杏倒牙,母亲说她的肚子都是青杏吃大的。如今青杏变黄了,米夏公主那浑圆的肚子却瘪了。她与班超的混血儿子,经过一夜的艰难行进,在晨曦微露的时候,终于爬出了母体。名字是在两个月前就定好的:生儿子叫班勇,生女儿叫班月,只看肚脐下有没有那只小牛牛,对号入座。
随着一声哇啦大叫,和接生婆“儿子娃娃”的通报,等在产房外面的中年父亲,紧绷的脸上绽开了幸福的笑容,得了信儿转身就走,却被米夏富态略显臃肿的妈妈给拦住了:你等了一夜,难道不想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吗?
班超一怔:能看吗?他之前的两个孩子,都是水莞儿生下来三天后才给他看,在这之前不允许他进产房,据说进去会撞上产妇身上的晦气,而过了三天,晦气就飞走了。他觉得这有点薄待女人,可是规矩又是女人在坚守,他也不能不从。
到了遥远的西方异域,这规矩显然不一样,父亲不但可以进产房,还可以抱一下孩子,看看不睁眼睛的孩子是什么模样,亲一亲生育受累的产妇,倒是挺有温情呢!他半天都沉浸在又做了父亲的喜悦里,对满头大汗的你下投去温慰的眼神。接生婆叫他吸奶,他一时不明就里,转着圈儿打量这屋里所有的人。米夏的妈妈笑道:米夏的奶水出不来,你得帮他,不然你儿子没奶吃!
班超虽说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种事情让他多难为情啊!接生婆却是一脸平静:自己老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说得班超没了主意,坐在产妇旁边轻轻揉着,一会儿又按接生婆的指点。这功夫倒是有的,以前在家孩子吃不完的时候,水莞儿就把剩下的奶喂他,说是怕回奶。今天却是奶道不通,需要他为孩子先吸。
这女人烦的时候挺烦,可爱的时候还真可爱,而且各人有各人的可爱之处,难怪历代皇帝都要把宫里塞得满满的。班超一口一口咂摸着,把个米夏痒痒得格格直笑,一会儿奶水出来了,第一口有点咸,第二口就有点甜了。把他家的,当个女人咋这么叫人陶醉呢!米夏妈妈在旁边笑着拉他一把说:哎,当父亲的不能再吃了,你儿子还在旁边等着呢!产房里充洋溢着添丁的喜气。
生孩子是终归是女人的事,男人也就帮得了这点忙。米夏给家里请的佣人是一位中年妇女,年龄不详,只知道她生在杏树开花时节,自己也生过四个孩子,很会照顾产妇,这会儿已经给炖好了母鸡,煮了一锅鸡蛋,一个个染上红色。班超借光吃了一个鸡腿,就拎了一篮子红鸡蛋往汉使餐厅,给部下一人一个,让大伙儿也沾点喜气。
霍延说一看司马的高兴劲儿,肯定是个带把儿的!他说没错,咱们汉使有了下一代,你们这些当叔叔的,以后可得多罩着点!说着,要了一片烤饼,在大家一片祝贺声中吃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就叫上董健、霍延、甘英、祭参几个到作战室开会,研究攻打温宿和姑墨的方案。他要借着儿子出世的冲劲儿,尽快定下作战计划。
作战室是班超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屋子,墙上挂满了西域地图和这一路绘制的详图,地上还堆了一个大沙盘,山峰河流平地堆得很像,都是甘英弄的。根据前一时期搜集的情报,温宿在尉头东北的天山南麓,距离三百多里,有两千二百多户,八千四百多居民,经济以牧为主,习俗与尉头相似,在公元15年被姑墨给吞并了。
相比之下,东边二百七十里外的姑墨就要大得多,原有三千五百多户,两万五千多人,吞并温宿后人口增加到三万四千多。姑墨的经济以农业为主,西边与温宿毗邻地区农牧兼营,境内有铜、铁和雌黄石矿,王治南城,是龟兹的忠实追随者,后来干脆归附了龟兹,光军队就养了五千三百多人,其中骑兵两千五百,全部住在温宿境内,平时与牧民一起逐水草,战时与东边南城的步兵遥相呼应,还有强大的龟兹做后援,有很强的作战能力和广阔的战略纵深,仅靠汉使轻旅和疏勒的军队,显然难以攻取。
班超想调动天山南道各国军队,组成联军,首先在气势上压到对方,然后统筹谋划致胜之策。但是西夜、皮山、小宛、戎卢、且末、若羌、无雷、桃槐、精绝、渠勒、身笃这些弹丸小国的军队,人少不说,没有多少战斗力,鄯善处在西域门户位置,顶着车师的压力,不能轻易动用,掐来算去,只有于阗、拘弥和莎车的骑兵,可以调出六千多,加上疏勒军队,也就数量上略微占优,与长途运动的劣势两相折抵,也是难操胜券。大家正为这一仗到底怎么打挖空心思,一个伍长跑来找祭参,耳语了几句。祭参高兴地对班超说:请司马大人和各位长官移步,看看咱的战车,能否用在打姑墨的战场!
名将家庭出身的祭参,从小着迷木轮车,十七岁那年造了一辆双轮推车,被他父亲看到了,说你小子啥时候能造出一部战车,也算老子没白养你!他跟着班超这几年,一有空闲就在琢磨步兵打骑兵的战车,前些时候画出了图样,专门从城内找了几个木匠和铁匠来打造。
这部战车长一丈七尺,宽五尺六寸,高八尺三寸,全部用一寸二分厚的胡杨木板榫卯而成,在八个棱边和前后左右四个面上各加了六道铁板条,用大盖铁钉固定,一般的马刀很难砍断;车内结构为两层,有顶无底,中间横八道龙骨木梁,梁上架有两排木板,供士兵左右站立,中间一尺半的空隙供人员自如上下,上层载八到十二个弓箭手,下层容十到十二个长枪手,车体左右两面开有两排拳头大的圆孔,每排六个,上排为箭孔,供弓箭手瞄射,下排为长枪孔,配一种五尺长铁质长枪,头部为一尺为利刃,用来刺割马腿。车门开在后面,由两组插栓固定;前后两轴,共四个直径六尺的大轮子,车轴可升降,移动时抬高,防止车体与地面的摩擦,作战时落地,以增加平稳性。在车体的正面,有一个半尺见方的驭手孔,可以清楚察看车前道路情况。
整部战车空载一千六百多斤,需要五匹马拉,一匹驾辕,四匹拉套,战场移动时则需要车内士兵助推。基本的战术设想是一部战车就是一个堡垒,可以较好掩蔽步兵,而车内的战斗人员分为主动和被动两部分,上层的弓箭手可以近距离射杀三五丈以内敌骑,也可打开顶部活盖板登顶,射击十几丈远的目标,敌人骑兵的刀剑基本伤害不着,但登顶人员容易被飞矢杀伤,轻易不出;底部长枪手的任务是在敌骑接近或近距离运动时,突出长枪,割断、割伤或绊倒马腿,防止敌马撞车。
班超领着大伙儿把这巨大的战车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又听了祭参的介绍,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地夸赞祭参能干。几个人齐用肩扛脚踹,车体移动很微,又请董健这个大力士骑马挥刀试砍,跑马三圈,斜砍竖砍均有铁条阻挡,无法砍断车体木板,只有一横刀断了板,但由于上下铁板条固定,断处只有一分宽的缝子,并不影响防护作用。董健下马,突然举起祭参,在空中晃了三下,说你这碎怂,咋能造出这么好的东西呢,步兵藏到这家伙肚子里,就不怕被骑兵割脖子削脑袋了!
大家异口同声向祭参祝贺。霍延说战车好是好,但这家伙怕火,打仗时先得用水浇湿,车上须得备水,还要增加重量,怕是五匹马也拉不动。甘英举着祭参特制的铁杆长枪,说底层的人过于被动,能不能一半使枪,一般配弩机,弩箭上下交叉,增加杀伤力?祭参觉得这些建议都很好,突然若有所悟,提出在两侧车轮前后各固定八把一尺五寸长的钢刀,防止敌人过于靠近。
班超认为如能再行改造,战车将更趋完美,又问祭参多长时间能再造出七部。祭参想了想,说需要两个月,因为木板可以从市场采购,但工匠不能乱请,请进来的就得安排住在盘橐城里,不能泄密。班超欣赏地点点头,为祭参这年轻人考虑如此周全而高兴。当下跃马城外的都尉府,与田虑商量战车阵练兵。田虑要求董健帮忙组织,祭参具体指导,事情很快敲定。
回到家里,班超赶紧给朝廷写奏疏,说接到诏令就急忙返回,无奈于阗、疏勒、莎车等国王一再阻止,要求朝廷遣返质子后才放他离开西域,为了使团几十人的生命安全,只好暂时滞留,等待时机。又嘱咐甘英去甜水泉,打发韩阳秘密去洛阳给窦固送口信,详告目前西域的态势,以及汉使团走留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
窦固自然明白班超的意思,那就是汉政府不能撒手西域。他让韩阳带回口信,说章帝没有发回他的奏疏,也没有交大臣廷议,大概举棋不定,让他便宜行事,该干啥干啥,确保安全,争取主动。这些话不能写在竹简上,是为了防人口舌,京城的官场到处都是盯人的眼睛。
有了窦固的支持,班超心里镇定许多,每日忙完军务,就陪妻子逗儿子,中年得子,与年轻时荣升父亲的心态截然的不同,也更懂得爱孩子,有时孩子尿他一身,他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说童子尿是药引子,能使人增加精神。这时米夏就一脸深情地看着他,或者往他身边蹭,要做爱,也不管白天晚上,说来就来,把个跃马战场的军司马折腾得没了奈何。
少妇这种想干就干的任性,有时令老夫有些厌烦,可是米夏生完孩子略显丰腴的酮体,特别是那浑圆的屁股,十分的性感,双眉一挑,眼里就闪出许多温情,这种肉体的诱惑实在令人难以拒绝。他的生理反应慢半拍,却也招之能来,来了能战,有时趴在地上,像儿马和牝马那样,有时贴着炕边,酥醉了就势往炕上一滚,让小心脏的跳动慢慢平复。常常在这时候,班超就搂着米夏骂小***你快把老夫的命要了。米夏就笑着摸他的胡子,说只有跟她在一起,他才能年轻。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天底下老夫少妻,总要互相迁就的。
倏忽到了九月底,八部战车打造完成,对步兵进行的车战阵法训练,也告一段落。在班勇百日这天,班超安排进行了一次步骑兵联合演练,邀请忠及疏勒王府的主要官员到场观摩,大家对场上的庞然大物赞不绝口,一看祭参的阵战法,个个瞪大了眼睛。田虑请疏勒王忠看指挥演练的副都尉成大,像不像个大将军。忠笑着说这小子原来挺会办事,现在指挥军队也有点意思。田虑就顺势提出让成大接替他的职务。
忠已多次听田虑推荐成大,这会儿就征询班超的意见。班超说田虑领军只是过渡,应该归队了。忠演练一结束就任命了成大为都尉,统领疏勒军队,任命辅国侯也森的儿子番辰,和一个叫坎垦的为左右副都尉。成大请求田虑担任监军,平时不必过问日常军务,只在关键时刻能给予支持就行。班超也同意了,就和忠一起发出邀请,让大家直接到使团的餐厅吃儿子的“百日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