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送这位姑娘回那艘小船上, 向南他们这边的船夫自然就往那边靠了过去, 两边船靠近了再在两条船之间搭了木板压好挂扣,而后小绿就做主让自家公子的随行小厮舞墨去将这位姑娘抱过去。
也不知是何种巧合,舞墨这才刚苦逼兮兮的系紧了公子的披风弯腰要去抱人呢, 那昏迷不醒的姑娘就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瞬间刚看见舞墨身上的披风。
正准备转眸露出一抹故作坚强的浅笑, 谁知一转眼就看清了舞墨头上戴着的小厮青帽,顿时拔高了嗓子尖叫了一身, 整个人也是一滚, 直接从舞墨手上滚了下来,噗通又掉回了甲板上。
若不是因为舞墨才刚把人抱起来还没站直,这位姑娘怕是要摔得七荤八素。
这一摔, 却是将身上的衣服都给摔开了, 顿时春光乍泄,似乎也是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那姑娘连忙坐起身扯着衣裳, 再抬眸时眼眸中有盈盈泪光闪烁。
虽然浑身湿漉漉的衣衫凌乱,可那长巴掌大的小脸配着柳眉杏眼小鼻子小嘴巴的,怎么看怎么娇小可人。
可惜穿上的几位男主子都规规矩矩一点没怜香惜玉之心的躲在船舱里,站在船头这边围观全场的只有一位小厮两位丫鬟,便是船夫那些都是在船尾那边。
小绿见这位姑娘的作态气质顿时眉头一皱先发制人, “姑娘这是作甚,若是嫌弃奴婢等人下人的身份,只待说一声自己走回去便是, 何必作践自己呢。姑娘瞧着就是金贵的人,若是伤了哪里却是奴婢们的过错了。”
那位姑娘顿时脸上一僵,只得先与一个下人周旋,摘了这甩过来的“高傲不记恩情”的帽子,“小女子只是一睁眼就看见陌生男子......是小女子的不是。”
正巧那边船上的丫鬟摇摇晃晃的踩着木板走了过来,一听自家小姐正在给一位丫鬟道歉,顿时柳眉一竖,“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家小姐伏低做小的认错?”
小绿一听这丫鬟居然用“伏低做小”来形容自家小姐此番作态,狐疑的抬眉看了这圆脸丫鬟一眼,确定对方并没有别的意思,顿时无语的跟自己姐妹小红相视一眼。
而后甲板上三个下人低眉顺眼啥也不做,躬身福身行礼道歉,你有礼我有错,那就你们自己折腾吧。
周子才他们都没注意外面的动静,想来周子才是很信任自己的丫鬟下人能处理好这种事,结果等了一会儿外面反而传来自家下人请罪道歉的声响,顿时就不乐意了。
周子才隔着纱帘朝外面吆喝,“小红小绿舞墨,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呢?还不忙完了就进来伺候你们家主子!”
主子二字咬得忒重。
跟外头那些个人唧唧歪歪啥呀?虽然是下人那好歹也是我周家的下人,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教训?
且还不说这些外人还是刚刚才被他们船上的下人齐心协力救上来的呢。
小红小绿舞墨听见自家公子的话,顿时假作诚惶诚恐的摸样朝坐在甲板上的姑娘行了一礼,“抱歉这位小姐,既然小姐的丫鬟也过来了,不如暂且先自己回去梳洗换衣吧,奴婢们也要去伺候公子了。”
说罢也不在吭声,三人就走了两个,留下最瘦小的小红眼巴巴看着她们俩。
旋舞浑身湿透了的坐在甲板上,连盏热茶都没能喝到,抿唇不甘的又看了一眼纱帘里那几个人影,人家说说笑笑完全不把外面刚从水里救上来的她当回事。
旋舞没办法,现在她这样也不可能起身去里面跟那几位公子道谢,要不然那跟脱光了勾引男子有什么区别。
旋舞抬眼看了丫鬟眉儿一眼,只能勉强笑着跟这个叫小红的丫鬟道了声谢,而后在眉儿的搀扶下姿态娇弱的站起身,一步两顿的踏上木板回了自己的船上。
因着练舞十来年,便是走路也有种步步生莲之感,可惜身后却没半个人欣赏,旋舞也是郁闷至极。
等到回船换了衣裳重新梳洗之后,再想去找那条船,人家却是早就划远了。
至于她们?旋舞今日本身就是抱着别种心思出来的,便是船夫都没有带一个,划船都是眉儿那丫头在折腾。
虽然眉儿被卖进楼子里之前是渔家女,会划船水性好力气也大,可到底只是一个女子,小小一条乌篷船也需得费不少力气去掌控。
“小姐,那三个公子也忒不是好人,眼看着小姐落了水也不说下水救人,就派个下人,忒是瞧不起人了些。”
说得理直气壮,却也不想想谁更瞧不起人。
旋舞皱着眉头没有吭声,再过几天楼里的老鸨就要让她卖身接客了,旋舞不想做那随便来个人都能践踏的妓子。
之前也是看船尾那三位公子中两人长得不错,且笑谈之间颇为洒脱随性,这样的男子无疑最是叫她们这种身份的女子向往。
旋舞自认才貌双全且擅长舞蹈身段婀娜,性子里带着些许高傲,可再高傲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掩盖不了她身为楼子里姑娘的自卑。
洒脱随性的男子最是不会以人的身份来看人,且很多让女子向往的故事里那男子总是与众不同为了心爱的女子不顾世俗规矩,明媒正娶将身份卑微的女子娶进家门,从此琴瑟和鸣......
旋舞也不期望能被哪家公子娶回家,只盼着有个能救她脱离苦海真心待她之人。
“别说了,你可看清了他们是从哪边过来的?咱们暂且往岸边去,救命之恩怎能不亲自向主人家道谢。”
眉儿也晓得自家小姐的打算,若是小姐能脱身,她作为贴身伺候的丫鬟也能有机会脱离楼子,此时自然是忍下心里的不痛快,摇起船桨卖力的划船让两人上岸。
向南他们自然没想到不过是随手救了个人就有这般牵扯,现在这天气便是下河游两圈再回来也没事,以己度人,三个大男人也没觉得将一个姑娘家扔在甲板上连盏茶水都没请人家喝有什么不对。
便是林渊觉得有些不妥也不没说出来,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谁家小姐出来游湖连个船夫都不带的?
且那艘船看着就是随便租来的乌篷船,那姑娘与丫鬟身上的穿着却又跟这一现象不对等。
救人那一幕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向南他们吃了小绿做的蒸河蟹不说,还喝了点青梅酒,到最后还来了兴致三人笑闹着排头接尾做了首游湖赋。
三个人可以说风格完全不一样,周子才是家长里短生活琐碎,向南是务实派干活搞发明,单单也就只有林渊接的词句有些个美感。
偏偏三人还都觉得这首赋不错,向南表示回去之后他亲手做扇骨,扇面上的画由周子才负责,最后题字由林渊解决,写的啥字?
自然是这首三不像的游湖赋,便是周子才要画的也是皎湖今日之风光。
这也就是向南在陈大人的远程教导下学了四年,要是搁在四年前,向南怕是连半个字都吟不出来。
向南自觉进步不错,三人都乐呵呵的商量着准备做三柄扇子,以后三人出门就那么一晃,还挺不错的。
三人游湖上岸,远远的来了位着嫩黄间绿薄纱裙画了时兴妆面的女子,向南一贯是不忍看这样妆容的,即便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到现在也只能说是不被这样的妆容吓住,要说能看出什么美感,这就太过强人所难了。
周子才是没心没肺,满心眼子都是跟兄弟两个说话,旁的事自然有自家全能的丫鬟小厮去解决。
这几个下人都是他家母老虎□□好送过来照顾他的,虽然在京城里时常被母老虎欺负,可周子才还是对自家媳妇儿有种难以言喻的信任。
至于林渊,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子跟她身边的丫鬟,不过一转眼就想明白了前面那点古怪从何而来。
林渊也是被家里表兄堂兄带着去花楼里涨过见识的,虽然没有亲近过,林渊为人谨慎细致,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女人眉眼之间透着股风尘,便是走路的姿态也跟周遭良家女子有很大的区别。
既然知晓这人是什么由来,林渊自让小厮去帮忙打发了人,自己只做不知的跟着两位兄长且走且谈。
考完之后向南依旧不等发榜,周子才知道了向南的想法也觉得等发榜没意思,反正也不是没人帮他看结果。
林渊又没参加这番乡试,既然两位当事人都如此洒脱,林渊自然是被这种情绪感染了,三人扭头随便收拾收拾行囊,带了个常带的小厮。
然后等向南这边跟钟太守告辞,三人就轻轻松松的上了客船一路往南,这就是要去向南家做客了,要亲自去看看向南家的小庄子。
这回倒是林渊跟周子才多年后第一次见到赵悦,因着这几年赵悦常在家呆着,加之又生活顺遂心情愉悦,又有向南坚持不懈的要把自家媳妇儿养白。
几年不见周子才跟林渊虽是没好意思仔细打量,可晃眼一瞧也看得分明,觉得向家弟妹/嫂子比之多年前更加温和。
如果是几年前还气质硬朗堪比男子,那现在就是一名外柔内刚的妇人。
赵悦也晓得自家夫君跟这二人乃多年至交好友,又对阿泽多有照顾,招待起来自然很是周到,便是挺着大肚子在客船上时也亲自给几人整治出了一桌河鱼晏。
男人么,有了兄弟便是蹲在地上侃大山也能随随便便打发大半天,向南只觉得这回时间过得忒快,不过转眼就到了三九渡口。
回来之前向南他们已经是给家里送了信,说明了带回来两位朋友,不用向南多说,向刘氏就已经遣了曾瓜头赶了马车过来接人。
有两位客人,一辆马车自然不够用,狗二自告奋勇趁着歇假赶着自家的马车一起来接大舅子。
接到人一行人之后大家互相客气自不赘述,一路向南带着阿泽陪周子才林渊二人同乘一辆马车,撩开车帘给两人说这附近的山山水水。
当然,炫耀一番也是在所难免。
对于向南时不时的炫耀一番家里贤妻,林渊跟周子才已是习惯了,且向南说的那些事确实精彩传奇,听着也是十分不错的。
“上一次乡试我本是要带我家娘子去郡城找钟太守拿些誊抄答卷,一路上弃水路走陆路,绕道那边的鬼风峡遇到了山上下来劫道的山匪......”
“我家娘子以一敌十......”
周子才最是向往这等锄强扶弱的江湖侠事,听得都要拍掌叫好了,好歹记得这是在马车里听兄弟讲自己的经历,且那位女侠还在前面那辆不远处的马车里。
林渊也是佩服不已,四年前就知晓这位嫂嫂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却没想到能厉害到这般程度。
阿泽听得也是骄傲极了,觉得娘能那么厉害,说不定还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那时候肚子里有了他呢。
所以即便是三岁开始就被娘规定每日里这样那样的锻炼,阿泽也从来不觉得辛苦。
他早就想好了,家里现在只有娘厉害,他要努力长大,以后好保护爹娘奶奶还有妹妹,他肩膀上的担子可重了,要是不努力吃苦的话,长大了怕是要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