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只见一名少女连蹦带跳的奔进厢房。那少女面容娇可,头顶棕发挽成元宝,插了两支素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娥眉淡淡的蹙着,一双淡灰色的眸子盯着躺在榻上的沈牧,两颊晕红,显着有些儿尴尬,有这儿迷茫。
“你是谁?怎的躺在这里?哎哟这味儿是龙涎续骨膏的气味……你怎么用了谷中的密药?”少女一连发问,忽的又瞧见一旁的明坤,努嘴道:“明坤师兄,你也在这里?他是你的朋友?明夷师姐哪里去了?方才听师兄说师姐已经回来了……可到了这里却没见到人影?师姐也真是的,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明明知道我这里有要事找她相商,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她自说自话,根本没有打算给旁人回答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她说完,明坤才道:“小师妹……明夷师姐寻姑姑去了!现下应当快回了……我劝你还是别把那话说于师姐听,否则又要告你一状!”
少女哼了一声:“少来,你怎知道我要于师姐说些甚么?”
那少女年纪于明坤相仿,说起话来更是一股儿傲气,显然认定明坤是猜不出她来这里的缘由的……
明坤却是不服,撇了撇嘴:“你是瞧着剑宗的那位师兄长相俊朗,特地前来撮合明夷师姐于他二人之间的好事吧!”
少女微微一怔,被明坤瞧出了心思而显得有些儿惊愕不已:“你……你怎的知道?”
明坤撇嘴道:“咱们四脉的师兄被你撮合了一遍,眼下又盯上了旁人身上。你的那些小心思,别说我……整个宗门弟子,没有一个不晓得!我今儿瞧你盯着那伏剑宗的师兄兀自傻笑,便已晓得你想作甚了……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这话了切莫于师姐说,咱们明夷师姐啊,早就有心上人了……”
少女又是一怔:“是谁?在哪儿啊?”
沈牧听着二人言语,不禁有些好笑。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来学人做媒婆,这偌大的离镜宗有千百道法,可谓是旁人想学都学不了,这少女可倒好,竟想着于人说媒!于是她年幼不知世间险恶,只觉得此事好玩,当成了一场游戏罢了!
却听得明坤故作深沉,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便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
这句话差点儿没让沈牧吓出尿来,正所谓屎不可乱吃,屁不可乱放,话不可乱说。明坤的这句话,无疑是瞎编乱造,唯恐天下不乱!
果然,那少女闻言,竟拍手跳了起来:“你……说他!”少女手指着沈牧,颇为不屑道:“干干瘦瘦,脸上无肉,额顶不宽,命中无官,毫无富贵模样,更不似道门高人,师姐儿凭什么会钟意于他……”
沈牧原本不想参与这两个十来岁孩童的无稽之谈,可架不住少女对自己的人身攻击。这若是不犟上两句,那岂不是有失颜面。当即强忍伤痛,凝目怒视:“这位小仙子,我沈牧虽非魁梧,但也算是个精壮的汉子,至于官位,不巧得很,现任云照正三品总领参军,手下
兵将三十万众……至于道门修为,也以是知心境界。小仙子这么说,倒是有些儿门缝瞧人,眼看人低了!”
那少女闻言,噗嗤一笑:“我倒以为你是个病唠鬼,没料到你还有力气说话……这倒好玩了些……就冲你喊我一声小仙子,我便于你捯饬捯饬!”
明坤见状,连连向沈牧递眼神,请他莫要接了话茬。可在沈牧看来,这话茬已经接了,接了就得要说下去,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怕一个五尺小孩儿不成。
“但请小仙子赐教!”这话一出,火药味十足。
少女嘿嘿冷笑:“首先你的长相和大丈夫当有的阳刚之气完全不搭边,弱不禁风如何能够保护别人……别说你是知心境界,说出来也不怕丢人,外门的弟子都已有探玄境,区区知心境界,也不知道有甚好骄傲的!至于那个朝廷里什么狗屁三品官……也就可以唬唬愚民,还真当回事了不成……当然,你也不是一文不值,单凭你这说话客气的模样,倒也是值得称赞!”
嗨,你别说,这小姑娘说话还真是有点牙尖嘴利……竟让沈牧这般自以为文韬武略之人一时语塞。
明坤投来同情的眼神,似乎再说,让你不接口……偏偏逞强!这里人谁不知道小师妹不是和“善茬”,便是首座在侧,也不敢于她拌嘴!
沈牧静默片刻,略有些尴尬,特别后悔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女孩儿较真。
那少女见沈牧语塞,洋洋得意:“怎样?是不是被我句句说中了要害,无话可说了?”
明坤本想在一侧好言相劝,却听的房外一妇人声音道:“玲珑,又在调皮了!”那少女听到呼唤,吐了吐舌头,道:“这下好了,正主儿来了!”说完,便跃出房间。
却听得那妇人又道:“玲珑,你去哪儿。”玉玲珑这一步刚出房间,便见一妇人身着素装,款款步入,恰恰挡住了房门。少女这一步尚未迈出,便被她拦了回来。
明夷也随在妇人身后,步入房内,只见那妇人一双冷目瞪了一眼少女道:“方才教你于师姐们帮衬着做点杂事,你却四处乱跑。此时山庄里都是外客,若是惹了甚么乱子,我定不饶你。”
少女见出去不得,只得朝明夷努努嘴道:“刚才苇绡师姐说见着明夷师姐到了山庄,我想着她还欠我一枚簪子,便来向他讨取。”说话间,使劲给明夷递眼色,盼她给自己解围。
明夷见状,忙道:“哎哟,是的,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玲珑师妹,抱歉的紧,簪子我已经放在门外的马车上了,咱们稍后取来。玉清姑姑,莫怪玲珑师妹了,都是明夷粗心惹的祸的错。”
那妇人正是玉清,乃是百花一脉的首座,离镜宗四大首座之一。只听得玉清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向来没有规矩,平日里我不约束你们,但如今山庄里都是客卿,你们自己应懂得礼数,莫教人笑话咱们。”
明夷闻言,只得连连称是。少女则挪道燕恺
身侧,伸手在她手心一拧,眉头紧锁道:“都怪你!”这一拧,并未使出多少力气,却惹得明夷作势要喊出来。吓得少女连连顿足,满面绯红
明坤见前天挨骂,眉眼一扬,甚是欢喜,想是他难得见有旁人也会挨训……颇有些沾沾自喜。
玉清一语说罢,已走到什么榻前,伸手一探沈牧右手,面色忽的一冷,将沈牧胸前长衫撩起,只见沈牧前胸红肿高鼓,虽有膏药敷住,也掩盖不了伤势言重,玉清凝眉道:“你这伤是在哪里所受,又是何人作为?”
沈牧被玉清这番探视,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是个不甚熟悉的妇人,尴尬之情溢于言表,刚要搭话,明夷以抢先道:“姑姑,我这朋友路遇劫匪,不想被道门贼人用雷部道炁所伤,所以才……”
玉清斥道:“你当姑姑辨不出这是梵涯的粘雷之力么?”
明夷故作惊诧道:“姑姑是说这是梵涯弟子所为?难道那贼人偷学了我宗门道法,继而仗此为非作歹?”
玉清冷笑一声:“我且不与你细说,幸得用招这人道炁不济,没有毁了他心脉气海,只是断了几处骨头。你们且出去侯着,我来替他续骨!”
那少女闻言,如临大赦,连忙蹦出房间,回头见明夷呆再原地,有折返回来将她拉了出来。而明坤自是随着二女出了房间,将门小心掩上。
三人在院外候了片刻,少女又埋怨明夷不告而别又不告而归,明夷只是赔着笑脸,明夷比少女虚长四五岁,少女打小便喜欢于明夷一起打闹。明夷也一直将少女当做妹子看待,两人虽不在同一脉,但只消闲暇之时,便聚到一块儿嬉皮打闹,经年久月,明夷倒也习惯少女任性撒娇的性格,至于二人是如何首次见面,却也记不大清楚了。
少女闹了一会,忽的想起“正事”来,忙问道:“师姐,听明坤说,房内那人是你的心上人……”
明夷柳眉倒竖,瞪视明坤,吓得明坤连连后退,直碰到了墙角才止住步伐。心中暗道:这个距离当是可以逃的了啦!唉,玲珑师妹怎的总是管不住自己嘴巴,这就把我卖了!
“玲珑,我且认认真真,明明白白的说最后后一次!你且听的仔仔细细,莫要漏了一个字儿!”明夷正色道:“以后不准再说这种毫无由头的话,不准再提甚么意中人、心上人的词,不准你再为我牵甚么红绳配什么鸳鸯。师姐我郑重说一声,这事儿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想的,我呢也不会有这个念想。从今儿起,你若是再提这种事儿,但凡于这种事儿有一点儿干系。我都不会再理你……你明白了么?”
少女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似懂非懂的“额”了一声,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对明夷的训斥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惹的明夷吹鼻子瞪眼也是无济于事,只好冷哼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直呼无奈。
“明夷,给我出来,把事情说个明白!”却听得院外几声呼喝,俄而四名身着道袍的青年跃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