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闻言,登时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等人已非山寨中的土匪,如今大伙儿都是奉公守法的良好百姓,产便是官军找上门儿,也应是理直气壮,却不知陆老三如何这般慌慌张张。
做贼才心虚呢!
“三哥,慌慌张张作甚,这里是长安京城,又非咱们小小定州,有些官兵巡查再正常不过……”
陆老三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如牛:“不是啊……沈……沈先生,他们扬言要找你来着!”
找我?
沈牧心中一紧,难不成是康王要冲自己动手了?
此处本是皇城,身为皇家子弟,调兵欺负欺负百姓还是手到擒来之事。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既然找上门来了便会他一会。
是乌龟是王八,总要先看看他露的是什么头才好辨认不是。
沈牧步出房间,透过二楼阁栏,只见到客栈大厅内分列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瞧着铠甲服饰的样式,沈牧知道这是羽林卫来了。
却听的两名小将正在维持秩序,将内堂的食客一一逐了出去,掌柜的战战兢兢,不知哪里得罪了官府,一个劲的哈腰弓背打着歉意。那两小将全然不理,只顾将食客赶出客栈。
门外,两名宫女当先走进。
“恭迎公主殿下!”
二女手提花篮,边将篮子中的花瓣抛洒再空中,边扬声祷贺。
掌柜的一听“公主殿下”,惊的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叩首。
俄而,晚晴公主再四名年轻貌美的宫女簇拥下款款而入。
今日的晚晴身着华袍,梳了一头元宝髻,金钗玉坠,富贵耀眼。身上的广袖百褶裙金丝打底,绣着一团团祥云,一簇簇火树银花。袍袖下翻着红衬,如同吐秀的牡丹,鲜翠欲滴。
她的面容画上了淡妆,美艳动人而不落俗套。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晚晴瞧了一眼掌柜和尚未被完全赶出去的食客跪满了前厅,不禁蹙眉
“大胆,你们在作甚,本公主不过是来会友,何必惊了百姓!”
这话虽是在训斥那两名小将,却也去如此婉儿动听。
那两名小将连忙恭敬解释:“我等奉命保护公主安全,定当……”
“岂有此理,此处是我堂堂云照京城,有何危险之处。尔等这是在诬陷城防军办差不济,还是在嘲笑我云照天威纰漏?”听闻二将毫无任何悔过之意,晚晴柳眉倒竖,轻斥一声:“退下,这是本公主的旨意!”
二将进退两难,面色难堪:“可……可末将等去奉了陛下的旨意!”
“你们在不退下,莫怪本公主在父皇面前告你们一状……”
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惊的二将连忙招呼军士退出客栈。
那掌柜的见官兵退去,连忙叩头千恩万谢。
晚晴自一名宫女要来一锭官银,交到掌柜手中:“掌柜的,着实抱歉的紧,这银子您收了,权当做个补衬。”
那掌柜哪里敢接,唯唯诺诺只言“不碍得。不碍得!”
晚晴不由分说,将银子置于掌柜面前酒桌之上。接着迎着沈牧,款款一拜:“见过沈先生!”
沈牧连忙还礼:“末将拜见公主殿下!”面对晚晴,他由记得慕容桓给予自己的身份。
一旁的陆老三和众义气门的兄弟瞧得目瞪口呆。
公主,大美人儿,公主是不是皇帝老儿的闺女?
哎哟,是不是应该下跪。
拜倒在如此美人的裙下,那也是心甘情愿。
众人一阵胡思乱想,他们终究来自西山道里的平民百姓,对于礼节之事,知之甚少。
沈牧连忙递眼神示意众人跪下,陆老三、宗明等人这才确定要下跪磕头。
呼啦一声,跪了满满一走廊。
“草民/俺/我……拜见公主大人!”
一阵混乱称谓,听的晚晴掩面轻笑。她很少行走于尘世,便是出游也多半是在京城附近。
京畿之地,何人不懂礼数。
猛一听这些人称呼混乱,又叫自己公主大人,顿时觉得淳朴可爱之极,焉能不笑。
这一笑,满堂花醉。瞧得陆老三等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起来吧!今儿本公主只来访友,没有尊卑之分。”
晚晴一句话说完,见着众人依然跪着,便看向沈牧:“沈先生,你还是叫大伙儿起身吧!”
沈牧自觉尴尬,想着这些兄弟皆是莽撞汉子,不知礼法也是正常不过,便说道:“兄弟们起身吧。”顿了顿又道:“你们且在房内侯着,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外出。”
对于沈牧的话,陆老三等人自是遵循不违。
待众人回房,沈牧才将晚晴引入自己房内。房门大开,以免引起非议。
“公主殿下,不知您找沈牧所谓何事?”沈牧开门见山,毕竟他心知晚晴个性爽朗,为人大方,没必要虚情假意的歌功颂德!
晚晴屏退左右,欠身行礼:“晚晴特来答谢沈先生救命之恩!”
沈牧连连摆手:“公主言重的,对于那件事沈牧也是惭愧的紧,到头来甚么忙都没有帮上。”
晚晴笑道:“石大人再天牢时曾于我说了此事,若非沈先生洞察到异样,晚晴定然会受些盘问折磨。先生为了晚晴,孤身涉险,晚晴岂是知恩不报之人。”
沈牧淡然一笑:“末将只是受人所托,定当竭尽全力。”
“是萍姊姊么?”晚晴忽的有些落寞:“今儿萍姊姊来找过我,于我说了你的住处,我便连忙来了……”
沈牧恍然,怪不得晚晴知道自己住所,原来是陈萍将此时透露于她。
“陈姑娘怎的没有一同前来!”相较于其他话题,沈牧更在意的是陈萍所在。
晚晴的脸,分明闪过一丝难过,一丝失意。
“萍姊姊说府上有事,见我安好,便又回府去了……沈先生,我……我能问一句,你和萍姊姊是不是……”晚晴将最后那个“是不是”尾音拖的很长,言外之意,自是明了!
沈牧道:“我本有心照明月,不知明月心何解!”他用一句打油诗,明确的说了自
己的心境。
晚晴忽然乐道:“沈先生莫急,我家萍姊姊是个冰雪美人儿,时间久了……自会明白先生的心意。对了,沈先生,我此来还有一件事,想请先生务必赏个脸!”
“公主殿下但有何事,只管吩咐便了!”
“说来这事之前本已提过,奈何先生没有回复,这一遭我又被拉做传话之人。先生可还记得小宪儿么?”晚晴一双灵动眸子盯着沈牧,眼波流转,星星点灯!
沈牧听到这里。登时想起了那个禹王小张宪来:“公主说的可是禹王殿下?”
晚晴无奈撇嘴:“除了他还能有谁?今儿来时,偏让十七弟碰到了正着。他……”说到这里,晚晴颇为有些不大好意思。
沈牧知道禹王想要作甚,对于这个小娃儿,他虽只见过两面,却也是打心眼里欢喜他。奈何自己还没有活个明白,又怎能做他人师傅。
“沈某实在才疏学浅,帝京之内良师众多,沈某只怕会耽搁了禹王的学业!”
晚晴道:“帝师皆是之乎者也,子曰来,子曰去的,实在难得大学问……”
沈牧连忙阻止晚晴的言语:“所谓大智慧,皆出于之乎者也。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四书五经乃是集前人之智慧也,能够被奉为经典,怎可说没有大学问!”
晚晴愣神,蹙眉道:“沈先生,何谓四书五经?”
沈牧心底咯噔一下,这一着急领将孔孟文学诗书礼易给惹了出来。这个世界,哪有这些文学巨著。
沈牧解释道:“这是沈牧乡里对古籍史诗的统称,说的是那些能够传颂于世人的经典,皆是智慧。读书识字,自然要循规蹈矩,通道理也要,步步为营,一步登天就是痴人说梦。许多道理都是自己悟出来的,而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晚晴颔首,佩服道:“先生说的是。不过我那十七弟执拗的紧,你若是不肯了此事,他定会私自逃出宫来。他年纪尚小,万一……”
沈牧闻言,一时默然。
他是见识过张宪的执着和不羁。小小年纪,能够口若悬河,说话有条不紊,实属难能可贵。不过就是性子有些……
帝王之子,定然有不同于常人之处。
沈牧若是不答应了这件事,只怕这小子真能想法子跑出皇宫来。
世间险恶,岂能由着一个孩子无辜涉险。倒不如先应了这事,至于教于不教,那就全看“缘分”了不是。
沈牧想到这里,遂点头道:“好吧。烦劳晚晴公主带个话,沈某姑且愿做他的师父!”
晚晴大喜:“如此,当真多谢沈先生了。十七弟今夜再内城的准备了一桌酒菜,作为拜师礼……”
沈牧听了连连恭却:“这……这个就不必了……沈牧怎有脸面吃这顿饭!多谢禹王,多谢公主厚爱……这顿酒实在担当不起!”
沈牧想起张宪母妃惠妃的威严,顿时有些后怕,再者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己之所以应了这事,无非是为了安抚小禹王,单凭自己这点本事,若是传将出去,岂不是惹来诸多麻烦。
晚晴尤未放弃:“先生若是不去,恐怕十七弟一定会亲自前来,到时更是难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