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寸长难敌寸险,那人锤子飞出,击不中那黑影,只觉得脖颈间一阵清凉,低头一望,原来只这一瞬间便被老曲细剑划破喉咙。
那人恹恹欲语,却又怎能说出声音。
一道鲜血脖颈处喷出,他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伸了伸手……,终又是“噗通”一声,跌在地上。
老曲转眼之间便杀四人,余下那名使刀盾的汉子普通见了魔鬼一般,眼神涣散,惊恐后退。
老曲手持细剑,步步紧逼。
他每走一步,那人就倒退一步。走到第五步时,那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被老曲的神威吓破了胆,早已没有抵抗之心。眼见老曲逼近,当即丢了手中刀盾,跪在地上求饶!
老曲单手提起那人,踏步走到马车跟前,将那人放在地上,脚上一踹,喝道:“跪下!”
那人畏畏缩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方要言语,却听的一阵笑声,自林间悠悠传来。
那是女子的笑声,笑声婉转动听,十分悦耳。
笑声未落,便见一青衣妇人,天降而来。
丝带飘飘,裙摆飞扬。
“十多年前,奇巧门的曲靖忽然失踪,没想到竟是做了旁人的马夫……可惜可惜!”
那妇人轻飘飘的落在青青草地上,单手负后单手置于胸前,捏了个兰花!
之前求饶那人瞧见来人,连忙爬将过去,口中不住喊道:“姑姑……姑姑救我!”
那妇人嫌弃的看了眼那人,手指轻轻一弹,阳光下一道银光闪过。
只听的“啊”的一声惨叫,那人身子晃了晃,接着歪倒在地!
眉心间,一点红色的血液,凝成一个鲜红的血滴,滴在地上!
“没用的人,活着也是没用!”妇人淡淡说道,似乎她方才杀的并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只蝼蚁!
她如此美艳动人的一个妇人,杀人之后竟是如此淡然!
老曲就是曲靖,不过已经很少有人提及这个名字了。曲靖腰间捡起竹竿,又逐次捡起地上散落的小伞,轻轻收拢,安装回竹竿之内。他做的很慢,也很仔细。边收拾边道:“曲靖已经死了……我老曲就是个马夫罢了。夫人若是记得不清楚,奇巧门里应是有曲靖的灵牌可以拜祭!”
那妇人瞥了一眼老曲,又看向老头子:“怎么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老头子苦笑一声:“咱们这把年龄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惊讶的?”
妇人道:“呸……谁若是于你扯上干系,定是不得好死!”
“……你又何必总是咒我?”
“咒你?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剁你的骨,再慢慢的放光你的血!”
“这……这恐怕流程有些不大对!”老头子缓缓走出马车,坐在车架上,两腿自然搭下。
他干咳一声,盯着妇人,忽的喃喃道:“你又多的一丝白发……”
妇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变幻分明,开心,激动,憔悴,难过……继而复又冰冷如霜。
“你……”她张了张嘴,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说了又能如何?不说或许更好一些!
老曲收拾好竹竿,将竹竿重新放回马车架子上。
“老曲,你这千机伞似乎有些笨拙
了!”
“是,老爷,许久没用,机扩有些吃力,需要再改进一些。”
“嗯,你退后吧……这是我的事……”
老曲蹒跚两步:“这……”
“去吧,我没事!”
妇人始终冷眼瞧着,春风拂面,刘海蓬松飞舞。
她脸上的香粉很淡,唇上抹了轻柔的胭脂。胭脂微红,恰到好处的衬出精致的容貌。
青衣长裙,红粉佳人!
可惜岁月无情,再她的脸上留下些许皱纹。
老头子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
他的步子缓慢,轻轻的,可是看在她眼里,每一步都如此的扣人心弦。
她希望他走的再慢一些,这样她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他的步伐平稳,始终保持同一个速度,如同二十年前那般。
他终于停了下来。
可是原本准备的冷言恶语忽然不知为何又说不出来。
二人中间只有不足一丈的距离。
老头子停下脚步,盯着妇人:“青青,你……你为何偏要做出这等傻事来。”
他……他居然还叫我“青青”……
妇人身躯一震,神色有些迷茫。
“姊姊,莫要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又是一名青衣妇人自前方飘然而至。
先前那妇人闻言,长一口气:“迎月,幸得你来了!”
迎月飘落妇人身侧:“邀月姊姊,你难道忘了,这人当年是如何待你了么?”
老头子听了这话,神色黯然:“你……现在的名字叫邀月了么?”
迎月冷冷一瞥:“賊子,你有何脸面直呼姑姑!吃我一掌再说……”
完毕,右手一扬,五指成爪状,作势冲着老头子头顶拍来。
她这一掌气势十足,这若是教她拍下,老头子的头骨定然拍个粉碎。
老头子并没有移动,淡然一笑,仍现在原地。
招数未至,劲风已到。
老头子随意系着的苍发为之乱舞。
蓦然间,一只玉臂拦住了迎月。
那手臂的主人轻声一叹,道:“迎月,罢了……”
迎月收掌,哼了一声:“姐姐,大事将成,莫要因此乱了阵脚,莫要枉顾几百兄弟姊妹的性命!”
邀月怒目道:“我自有分寸。妹妹,若是杀了他,反倒不好行事了……”
迎月顿足:“姐姐……”
“行了,那些往事早已烟消云散,妹妹莫担心!”说罢,邀月转头看向老头子,正色道:“老先生,是想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缚跟随?”
老头子长叹一声,他的眼中出现少有无奈和一丝丝柔情:“何必动手,你们要待我去哪……我跟着便是!”
老头子顿了顿,招呼老曲道:“老曲,劳烦你驾车送我一程!”
曲靖将老头子扶上马车,默不作声的坐到车前。
老头子掀帘问道:“两位还是同乘此车吧,免得惹了旁人注意。”
邀月、迎月互望一眼,接着轻点地面,飘至马车前。
马车内空间较大,三人面对面坐着,并不在言语。
车子翻过山路,到了一处岔路口。
老曲停了马车,问道:“老爷,前面怎么走?往东是折道固州,往南则是宁海。”
老头子看了一眼邀月:“咱们走哪个方向?”
邀月道:“明知故问!你不是来找答案的么?”
老头子不置可否:“去宁海长清坪。”
长清坪在宁海府东北角,这是一座稍有名气的山脉。
春来杜鹃开,漫山遍野火红一片。
马车行到这里,天已将晚。
进了山林,邀月、迎月便当先下了车驾。
少顷,自山坡近侧奔出两名汉子。
“恭迎姑姑!”
邀月应了声:“将他二人安置于临月阁!”
那两人道了声“是”,当先引路。
老头子坐在车内,默不作声,对此安排并不发问。
马车去远,迎月才很不开心说道:“姊姊,你……”
邀月打断她道:“我知道妹妹想问什么。老头子这个人聪明,但聪明的人总是很自负。他能一个人来到长清坪,自然早已做了安排。若是我料定无误,朝廷的大军很快便会赶到。咱们需要尽快准备……”
迎月道:“可是大人那边似乎还需要些时间!”
邀月道:“他做他的,我们做我们的。若是互相等着,就会错过机会。传令下去做好转移准备,这里就留给他们做个安息之地吧!”
却说俞永和送走老头子之后,思前想后了大半晌,终于决定按照老头子的安排。赶到宁海府借兵进驻长清坪。
宁海府府尹郭天绪也是个“人才”。他是进士出身,稳扎实干,一步一个脚印靠着政绩才爬上如今的位置。
对于俞永和这种捐资入仕的白丁,郭天绪骨子里并不是特别待见。
不过始终是同朝为官,礼数是不能失得。
当夜大摆宴席,款待俞永和。
待听到俞永和是来借兵时,郭天绪顿时没了兴致。
西山道说来是隶属镇南王管辖,但终究也是朝廷的天下。作为朝廷命官,郭天绪始终恪守原则。所以,对俞永和借兵之事,根本没有谈论的必要。
调动府兵,需要兵部的文书,身为地方大员,私自调兵,那可是僭越之罪。
酒席之上,觥筹交错,各怀心事。
俞永和希望晓之以理,便道:“定州兴翟之事,郭大人也应该有所耳闻。镇南王传下令来,三月之内务必结案。定州府各级大小官员并州府衙差府兵,本官全都调配出去。前日,王府老先生来访,推断说这群贼人恐怕已逃至宁海境内,所以,本官才即刻赶来捉拿!这里是郭大人的署地,我若是带兵前来,于理于法都不合适,所以……郭大人,这件事还需要你鼎力相助!”
郭天绪夹了块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他再思考,思考俞永和的话所带来的利与弊。
“俞大人,你我同属朝廷命官,按说俞大人的要求,本官理应全力配合。可大人也知道,这调兵遣将之事,需要兵部文书首肯。即便来不及请示兵部,镇南王府也应该有个调令告知。这样本官才能出师有名。可如今,一无朝廷文书,二无调令许可。本官……本实在是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