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rì的下午,在卫轩的房间内。
跪坐着的连紫将《诛心》的最后一页合上,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吐出口气。夕阳的余辉正好打在她身上。
那边正盖着被子,半仰在床上憩的卫轩也睁开了眼,问道:
“读完了?”
连紫了头,又笑道:“受益颇多。”
卫轩不以为然地:“可我在你的眼睛里却读到了另外四个字……‘不过尔尔’。”
连紫耸耸肩,对卫轩的话不与置评。从窗棂透过来的阳光,正照在她眼睛上,连紫感觉不适,便稍稍向左移移身子,避开光线,然后,还是端坐在那里望向卫轩。
卫轩:“也罢。年少锐气,也是在所难免。老夫只提醒你一句,切莫恃才自傲。”
连紫知道这是卫轩在敲打自己,便敛了脸上的笑意,正sè回道:“是,大人的话薇儿一定谨记在心。”
卫轩心慰地了头,又笑问:“你今rì心境已宁,昨rì在你心中的郁结已全然不见。是不是,又和狐毛和好了。”
连紫晃了晃头:“没有,我们狠打了一场架,而且最后我还刺了他一剑。”
卫轩没有任何吃惊的神sè,好像他心中早有数。
连紫又继续道:“那傻子是想逼我使出全力,替我提高武功境界。而且还将他的金蚕甲送给了我。”
卫轩:“狐毛的人品和心xìng都是非常难得的…………”卫轩yù言又止,终于是叹了口气,道:“可惜呀。”
“是我配不上他。”连紫黯然道。
卫轩:“现在狐毛人呢?”
连紫晃晃头:“昨rì他将我送回城后,有军务要处理,便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他。”
“军务?”卫轩深思了片刻,便掀开了被子,想要起床。连紫过去搀扶。卫轩下了床坐到一张椅子上,伸手示意要拿那本〈诛心〉,连紫赶紧将书递给卫轩。卫轩摩挲着〈诛心〉的扉页,眼中显出不舍之sè。
连紫:“其实,这书何必要烧掉呢?不管著书者的心xìng如何,这本书也的确是下了很大心血的,让它就这么就毁掉,太可惜了。”
卫轩:“唉,这书在我手中保管了这么多年,但终究还是与它与缘呐。这里面的东西太狠毒,常人看了,十之有九会被它诱入歧途,害人害已。”
“那您还让我看。”连紫故作埋怨的样子。
卫轩:“让你读〈诛心〉,实在是因你命格太乱,rì后或大吉或大难都难已预料。有了这本〈诛心〉,你或许会少些磨难。老夫这也是以毒攻毒,没办法的办法了。”
“嗯,我的命真是够乱的,贼老天就是折腾我,但也不让我死。”连紫苦笑。
卫轩拍拍连紫的手,安慰道:“孩子,你终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连紫侧首莞尔……然后,又将话题扯到〈诛心〉上:“书本无善恶,既无至善之书,也无至恶之书。再恶的书,只要心思端正,也一样能从中受到有益的启发。只是因为人心中有恶念,才会被其服获。所以……”
卫轩打断了连紫的话:“人,不论他有多高的学问,多深的修养,他也一样有在心中迈不过的槛儿,这就是心障。唉,人的智慧比之大道,还是微不足道的。人的德行也无法与天心比之万一。凡世人,孰人无恶念?孰人无私yù?让此物流传下去终将为祸。”
连紫:“究竟无知是善,知是恶;还是知是恶,无使知之是大恶,薇儿不敢妄言。这里,一反一复之间,都是无数条人命。总之,书是大人的。”
卫轩:“那就烧吧。”
卫轩握住书的手在空中停了停,但最终还是将它丢进了火炉。
“既然,左右都难以决择,那就成全老夫的一私心吧。”他看了一眼连紫,又道,“或许,烧掉这本书,也就是替你烧掉了几个未来难缠的对手。”
连紫看着书在炉中呼呼地着了起来,不免有些心疼,道:“其实,薇儿在这本书中所得也不是那么多。”
卫轩:“你这么也是不差。你永远也无法只从一本书中,就能探求到所有自己相得的东西。凡著述者必有私心,凡下笔必有差误。所以才有‘尽信书不如无书’之。不过,一本书却又像一把钥匙,为你打开了一个大门。进入这个大门,你便可以走更多的路,读更多的书,经历更多的事,同时,你在这本书中的所得也便会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只要你持之以恒,它终于一天会长成一棵大树。”
连紫:“薇儿受教了。”
卫轩轻捻须茎,呵呵笑道:“人老了,就喜欢唠叨。让丫头烦了。”
连紫连摆手:“哪有。”
卫轩:“医道有传承之,仙道武道也有传承之,其实这书之道,也是可以传承的。”
连紫:“大人是指读书的方法吗?”
卫轩摇摇头:“远非那么简单。”
“呃。”连紫一拍额头,“薇儿忘了件事。”
着,连紫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张符纸,又将案前的一只毛笔拿了过来,在符纸上飞快地画出一只燕子,燕子画完,符纸便燃了起来,在火光中一只披着黑sè羽毛的燕子出现了。它唧唧嚓嚓地围着连紫叫几声,便消失在了空中。
卫轩只是静静看着连紫,一直也没什么。反到是连紫在送走燕子后,立刻向卫轩解释到:“哪个还在旅店里睡着的大和尚也该醒了,今天就是他们发赏金银子的时候。”
卫轩:“你也要走了?”
连紫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如果您让薇儿留下,那薇儿愿意再多住些rì子。”
卫轩摆摆头:“不,你应当尽快走。其一,是我已经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教你。其二,你的身份太敏感,在这里住长了,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连紫想:(我的身份?他是指我修仙者的身份,还是指我是白狼王的第四别妻?)
连紫没把话挑明,而是直接道:“那薇儿明早就启程。”
卫轩:“只要你能保住自个儿,我个老头子就一切都好了,你不要牵挂。”
连紫心中感到一阵幽幽的悲伤,又不知此时此刻自己应当什么或做什么,她只默默地将毛笔在水砚上涮了涮,放回到笔架上。
……………
升龙客栈的二楼的一间很清静的厢房,法普和尚还是在床上昏迷不醒。昨天顾秀与九娘等人已经考虑该如何给他下葬了。
刚才九娘又进来看了他一眼。但她前脚刚跨出房门,厢房内便忽地出现了一只黑燕,黑燕直接落到了法普的秃头上。一团放着金光的秘法咒文就从他头出现了。倾刻间,黑燕释放尽了自身的全部灵气,化成了一滴墨汁打在法普脸上,而那段金光咒文也如雾气般挥散到了空中。
法普的一双大眼缓缓睁开。由于长时间不动弹,他四肢略显僵硬,但他还是使劲将自己撑了起来,骂道:
“弥陀佛,你们想渴死和尚不成。”
他这一声大叫,底气十足,真不像个昏睡了六七天身体虚弱的人。
而随着他这一声大叫,整个升龙客栈也很快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