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瀚洋登上城楼放眼望去,南面烟尘滚滚。粗略估算了一下行军速度,郑瀚洋旋即放弃了追击的想法。这些精骑分多路逃窜,就算率军追袭也没有太大意义,反而要承担风险。
李衍和包乐足二人缓缓走上城墙,李衍识趣地远远站定,并没有像包乐足、郑寿昌一样直接站到郑瀚洋身边。洪豫章还需要处理大军驻扎的问题,孙明诚身受重伤早已被军医妥善安置在了城外营地,晚点再行进城。
空气中还弥漫着火油和硝烟的味道,立于高耸的城楼之上,夏日熏风拂过,反而让这味道更加浓烈。郑瀚洋皱着眉头,其实这一战下来,算上何雪昭的那一刀,也不过折损了七万左右的兵力。
关键就在于何雪昭那一刀的威慑力,对士气必然造成极大的影响,短时间内难以消弭。而在何雪昭挥出那一刀后,自己依然传令进军,可以预见大军中或多或少会有怨气和厌战情绪。
“已经在清点战损了,药品供应不上,很多伤员救不了。”一个士卒和郑寿昌汇报完后,郑寿昌梳理了一遍,长话短说道,“沐白珏提前将钱粮转移了,带不走的大多数也都毁了,没有留下太多东西。”
这个结果郑瀚洋自沐白珏退军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了。两国之间打到现在,运气好还能捡到可观的粮草和辎重,运气不好的话,拿下城池后不光得不到什么资源补充,还得费心思和财力去安抚民众。
想到这里郑瀚洋看向李衍的目光都变了,若不是因为这人带头在兵器上涂毒,还残忍地在大雪中凌迟处死了包含伏羲盟风扬在内共计五千零一人,战争本不至于如此惨烈。如果早知如此,郑瀚洋宁愿吐出飞骑军攻下的所有城池,也不会让李衍跟在郑靖良身边出谋划策。
郑瀚洋还算对李衍态度模棱两可的,除他之外怕是绝大多数的国君都恨不得把李衍扒皮拆骨。在几乎所有国家战乱之际搞出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无疑是在人间打开了恶魔留下的盒子。
有人尝到了违逆战争礼仪的甜头,凭借涂毒的兵器轻易攻城略地,其他人自然会争相效仿。但当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给武器涂上了毒后,那兵器涂毒的优势便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战争的苦难。
可以预见的是,就算今后海角域所有的战乱都平息下来,也会出现千里沃野无人耕种的惨状。各国人口进一步锐减,直到在战争后出生的下一代人长成,这种情况才会得到缓解。毁灭永远比重建容易,战争留下的伤,足以让各国花费往后数十年去恢复。
况且海角域各国的征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
越国、鲁国之间依然攻伐不断,一边是实力强横的岳亭川,一边是四圣之首的风神秀,两国打得有来有回,都没有取得胜势。秦广王和人皇又有数度交手,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但他们每次交手,必定伴随着惨烈的战争和数十万士兵的伤亡。
魏国群龙无首之下各自为政,国家有四分五裂之势,在被激起凶性的吴国疯狂反扑下死伤惨重,魏国民众反倒是怀念起楚江王来了。而吴国民众本就对渡空当初离去心怀怨气,如今渡空归来,给了皇室征伐复仇的底气,导致国内更加民不聊生,渡空也因此憋屈不已,做什么都要被骂。
天剑宗对外宣称五官王青夕大败于剑圣子言锋后,在赵国境内一时间呼声甚高,不少修者都投身加入天剑宗。天剑宗与赵国皇室合作,悍然抵御宋帝王紫风麾下的燕国大军进攻。然而子言锋自那一战过后再也没了踪影,两国斗得横尸遍野不分胜负。
而梁国的合欢宗已经在阎罗王徐沐诗、卞城王萧酷乐、都市王顾清晏灭门了,成为了七大宗派中第二个在千秋大劫中被除名的宗派。合欢宗最后一个玉花境初期长老和作为他修炼炉鼎的女子被卞城王折磨了整整一个月才死去。卞城王的手法流传出了许多版本,但最轻的都比凌迟还残酷数倍,凶名日盛。
泰山王李独残并不染指兵权,以武夫的身份投身战场。李独残人狠话不多,每逢征战永远冲在秦军最前方,身后的秦军个个悍勇无比,杀得齐军闻风丧胆。他曾用只言片语解释过加入秦军的原因,竟然是单纯因为看不惯齐国国君齐冠背信弃义。齐冠听说过后,气得把玉玺都摔缺了一个角。
文殊菩萨自从重伤楚江王后便和剑圣子言锋一样不见踪迹,传闻也受了不轻的伤,无数人都在期待着他和剑圣能够再度出手,然而他俩却始终杳无音讯。五台山的人虽说依然提供着精准情报以抗衡十殿阎罗,但各国兵力有限,除了让各国国君以地易地止损之外并无太大作用。
局势已经变成了这样,追责李衍情理上说不过去,也于事无补。郑瀚洋望着李衍诡异一笑道:“你猜对了。”
李衍淡淡一笑道:“只有本钱不够的赌徒,没有总是输的赌徒。低估了何雪昭的实力确实是我的失误,但这场赌下来总归是没输。我这投名状你可还满意?”
“圣子说笑了。”郑瀚洋倒也没指望李衍能安于麾下,只要他不掌兵权,不居高位,郑瀚洋并不介意与李衍互相利用。
“沐白珏此番撤军,应该是真的投靠了夏伊墨。”包乐足举目南望,舒了口气。
“现在传
令围剿已经来不及了,估计那些精骑中已经有人去报信了。”李衍像是在说一件小事一样,“那些被沐白珏拿下的城池再接手回来,并不是很好办啊。”
李衍并没有多作解释,这种不说废话的对话方式让郑瀚洋很舒服。沐白珏主力撤军,边军只有将已经攻陷的城池吐出来才能保全实力。以沐白珏雁过拔毛的性子,这些城池怕是早已被掠夺一空,接手回来反而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
“我只是一介武夫,给陛下排忧解难的事情就交给郑公公了。”李衍双手攀在城墙之上,望向金铁城的方向,城外还有不少郑军等待入城,“我只是需要很多的玄气,仅此而已。”
需要很多玄气,言外之意就是需要很多的伤亡。李衍这话说得委婉,郑瀚洋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郑瀚洋摇头苦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故意造成的海角域礼崩乐坏的局面。
“韩国还有数百万军队,你杀得完吗?杀得完的话,我不跟你抢。”郑瀚洋背靠城墙,放下了君主的姿态。
“我杀不完,所以需要你的人帮我杀。”李衍把玩着石塔,不知在盘算什么。
他来金铁城除了打造兵器之外,便是给郑瀚洋递上这张投名状。这一战伤亡并不算大,加上苏灵儿不在身旁,李衍并没有吸取玄气。所有人都以为他在以人命修炼邪功,根本没想到他吸完玄气之后会进入极其虚弱的状态。
加上他每次在战场上吸完玄气都会与苏灵儿相拥着以极其暧昧的姿态远遁,去做什么自然留给了无聊的人们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民间流传起了截天道邪王是合欢宗秘密传人的说法,不少说书人甚至都已经编排上了截天道邪王为报师仇大战十殿阎罗的故事。
这些故事李衍自然是听过,苏灵儿甚至还老拿这个说事儿,在意乱情迷之际以炉鼎自居,故意尊称李衍为宗主,搞得李衍是欲罢不能,回味无穷。
李衍并没有说他需要玄气是为了什么,这些故事反而对他的真实身份是一种保护。就凭十殿阎罗其他九人的行径,自己一旦暴露,郑瀚洋怕是不会容许自己留在郑国。
“你这也太客气了。”郑瀚洋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好客的主人,“别讲礼,你能杀多少杀多少,不用给我留着。”
“杀人也是个累人的事儿啊。”既然打消掉了郑瀚洋的疑虑,李衍并不想多作停留,抱拳道,“剩下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去剑炉取完东西就回飞骑军了。”
“去吧。”郑瀚洋对着包乐足点了点头道,“远来是客,你去送送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