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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窦陈之后得保全,窦太后悔恨云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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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城门业已解禁,胡腾带着家小匆匆出城,与张敞会与洛阳城外,众人一道往零陵逃遁。不料王甫明松暗紧,满城遍布宦官眼线,一番查证,知悉胡腾李代桃僵,当即派王越率领死士数十人,快马追杀。

王越一路追至颍川境内,眼见追兵将至,情势危急,胡腾、张敞料定难以脱身。张敞又生一计,慨然道:“子升兄,如今惟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遣心腹之人将窦辅带离,沿小道去往他处暂避;我二人率领家小,引诱追兵,拖延时间,如何?”

胡腾不作他想,唤来府中门客郭甲,嘱托道:“郭甲,你入我府中已有数载,而今情势危急,我将窦公之后托付与你,河东有我故友,可执此书信前往投靠,定要将窦辅养育成人,以慰窦公在天之灵。”

“某家受大人厚待多年,今日定誓死护卫窦公之后,尽可宽心”,郭甲慨然应诺,抱着窦辅抄山林小道,逃往河东。

胡腾待郭甲走后,带着家小往南阳方向狂奔,将王越往南引诱。终被王越追上,将胡腾等人团团围住,搜查一番,不见窦辅,喝问道:“你等将窦武余孽藏于何处?”

“杀”,张敞、胡腾当即拔剑,率领宾客门人朝王越杀去,王越冷笑一声,轻松退后几步。史阿早已拔剑相迎,将张敞、胡腾二人制服,其他家小宾客皆被屠戮。

片刻之后,只剩张敞、胡腾二人负伤倒地,史阿收剑入鞘,立于一旁,王越再度喝问道:“说与不说。”

“奸贼”,张敞怒骂一声,与胡腾相视而笑,面色绝然,忽而仰首闭目,咬舌自尽,王越只得作罢。而郭甲带着窦辅逃往河东,投奔胡腾友人,自己改名为郭家,又将窦辅改名易姓为郭泰,隐居河东,尽心养育窦辅。

所谓天鉴孤忠,不使绝后,窦武、陈蕃遇害,幸得有朱震、胡腾等义士相救,极力保全,虽受尽颠连困苦,终得保住窦、陈之后。而胡腾、朱震二人,义立师门,不惧宦官权威,以死保全忠良之后,其等忠义举止,誉满朝野,名垂青史。

且说曹节、王甫等诛灭窦武,害尽忠良,扬扬得志,曹节因功升任为长乐卫尉,改封育阳侯,食邑增至三千户;王甫受封乡侯,出任黄门令,执掌北寺狱;侯览、郑飒、共普、张亮等十一名宦官,皆为列侯,受封关内侯;宦官其他党羽,均有封赏,不一一表述。一时间,朝野内外,群小得志,士大夫皆灰心丧志,朝堂之上再无清风徐徐。

其中,张奂因平叛有功,升任大司农,封侯拜爵,宦官对其百般拉拢。然张奂此时已知内情,悔恨内疚,深恨为宦官所欺瞒,上书坚决推辞封赏,缴还印信。曹节岂肯让张奂得逞,当即劝进天子下诏,又将封赏送回,严令张奂不许再推辞,张奂只得受赏。

这日,张奂方才下朝归来,却见府门前士子儒生聚集,嘈杂喧闹,便下车上前细细听之,皆是辱骂张奂投靠宦官,陷害忠良之言。张奂苦笑一声,方要离去,却被儒生发觉,将张奂团团围住,声讨张奂。

“张府对你等一忍再忍,莫非以为我张家好欺不成”,张猛闻报儒生围骂其父张奂,顿时大怒,抄起佩刀,带上护卫,出府将儒生一一驱逐。

张奂侄儿张贤随后赶到,将张奂迎入府中,张奂急忙喝止怒极的张猛,斥责道:“我儿不得无礼,士儒不明真相,不必与之计较,速速回府。”

张奂一路来到书房,将张贤、张猛二人叫来,叮嘱道:“日后若再有士儒于府门前滋事,万不可动手,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二人定要谨记于心。”

“父亲,一介儒生,有何可惧!非是孩儿夸口,便是上百儒生,孩儿一人一刀足以灭之”,张猛愤愤然道。

张贤亦是不忿道:“叔父前番平叛,乃是奉天子诏令而行,窦武之死,与叔父何干?叔父自平叛之后,不受宦官拉拢,今士儒竟诬陷叔父为宦官爪牙,焉能不怒?”

“你二人资历尚浅,涉世未深,不知其中缘故”,张奂叹息一声,苦声道:“老夫心中如今内疚不已,若非我不明真相,为曹节等所欺瞒,怎会铸成大错,已是后悔万分,恨不得将曹节、张让等辈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纵然如此,然宦官当日携天子诏令入营,叔父又岂能不遵令而行,也怪不得叔父,只怪窦武无能,陈蕃无用,谋事不密,反为宦官所害”,张贤劝慰道。

张奂沉吟道:“而今我已是骑虎难下,未想到曹节如此阴毒,先是骗我剿灭窦武,而后又百般拉拢,我虽不从,曹节便以天子诏令,强加封赏,天下士儒定然信以为真,我将不为士人所容纳,曹节此举,乃是为逼迫我投效宦官,结为一党。”

“曹节等残缺阉宦,竟敢如此相逼,孩儿定绕不得其等”,张猛闻言,怒不可遏,对曹节等人痛恨万分。

“切勿生事”,张奂喝斥一声,闭目叹息道:“我虽日日悔悟前番过失,岂会投效宦官,而今士人又不容我,如之奈何?想起先前迁居弘农入籍,实是欲融入士族之中,为今之计,需寻得良策,既要弥补过失,又要脱身离朝,方可保全全家老小。”

张猛不在意道:“父亲何必非要闲居弘农,倒不如重回敦煌故地,岂不更逍遥自在?”

“此事容后再议,待我去官离朝之后,再说不迟”,张奂犹豫半晌,摆手说道,三人便于书房之中,相谈甚久,苦思良策。

此时,幽居南宫云台的窦太后,亦是懊悔万分,终日伤心自责,以泪洗面。曹节等诛杀窦武,窦氏幸免者皆被流放比景,窦太后眼见家族失势,心伤不已,终一病不起。曹节依旧不肯放过窦太后,誓要斩草除根,然窦太后虽不复昔日权势,依旧有天子嫡母之名,于灵帝有扶立之恩,碍于灵帝全力保全,曹节只得暂且作罢。

闻知窦太后病重,灵帝倒也仁厚孝道,赶忙带着宫中太医,前往南宫云台为窦太后诊治,对太后依旧如往日一般谦恭有礼。窦太后感伤不已,不禁落泪道:“哀家并非陛下生母,而今更是不似昔日,未想到陛下尚能如此待我,哀家悔不当初。”

“太后,切勿伤怀,凤体为重”,灵帝接过董萌手中药碗,和煦笑道:“不论过往对错,太后终是朕嫡母,为人子者,岂能不尽孝道。”

灵帝说罢,端起药碗,手执汤勺,恭敬喂着窦太后吃药。灵帝转眼瞧见窦太后面容憔悴,身体羸弱,不由鼻子一酸,不忍道:“太后,事已至此,倒不如放下心中感伤,于宫中颐养天年,朕自当奉如生母。”

“陛下”,窦太后低泣半晌,环视左右后,摆手屏退左右,笑道:“你等暂且退下,哀家母子二人说些家常,不必伺候。”

董萌会意,匆匆带着众人退下,严闭殿门,亲自把守殿外,不准他人靠近偷听。灵帝面露疑惑,窦太后笑着拉着灵帝,温声道:“哀家恐时日无多,再无他想,只望陛下早日中兴汉室,勿要为奸佞所惑。”

“朕尚且年少,军国大事知之甚少,不知太后言下何意?”灵帝笑而问道。

窦太后缓缓说道:“为政之道,在于权衡,而今我窦氏惨遭屠灭,士人纷纷罢官离朝,宦官独揽朝政大权,久而久之,势必擅权专姿,陛下宜当加以制衡,万不可使其一家独大,否则悔之晚矣!”

“可是今曹节等大权独揽,士人多已离朝而去,不知何人可用?”灵帝继而求问道。

窦太后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似乎与先前有所不同,却也不知何处不同,便回道:“前光禄大夫刘脩乃宗亲大臣,却不幸惨死,其弟刘郃尚可一用,以收揽宗亲为己所用;前司隶校尉李膺名誉海内,深得士人敬仰,亦可重新征召入朝,缓解士人怨气;陛下若起用二人,定能制约宦官之势,掌控朝政大权,天子自可独尊。”

窦太后一连为灵帝推举数人,皇亲国戚中有宗亲刘郃、桓帝驸马伏完、桓帝妹夫寇隆、耿显等人,士儒中有李膺、黄琬等名士,灵帝暗暗记在心中。

二人相谈良久,灵帝方告辞离去,急急赶回寝宫,召来曹节、王甫、侯览三人,哭泣道:“朕久居宫中,孤苦无依,昔日尚有皇叔刘脩相伴,而今皇叔不幸身亡,心中着实不忍。”

曹节早知灵帝去见过窦太后,二人言语皆被曹节得知,心知劝阻不得,索性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朝中正缺良才,刘郃乃宗室皇亲,自当重用,不如改任刘郃为司徒,入朝伴君;另有前任司隶校尉李膺,如今已然病愈,可一并征召任用。”

灵帝大喜,兴奋不已,连连赞赏曹节忠心。待曹节三人退去之后,侯览满心不悦道:“士人与我等难以共存,曹公今日言行,颇有偏差,杂家以为大大不妥。”

王甫亦是疑惑不解,曹节冷笑道:“今我宫中诸常侍独揽朝纲,士人敢怒不敢言,唯恐避之不及,久而久之,一家独大必为天子忌惮,世家公卿所不满,到时天下人共同声讨我等,又该如何?倒不如暂且与之虚以为蛇,安抚其心,再伺机除之,未为晚矣!”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先将李膺等士人引入朝中,士人必然误以为其势尚在,到时便可趁其不备,一举诛灭”,王甫恍然大悟,阴笑道。

侯览也赞同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任由士人于暗中羁绊我等,倒不如将其等悉数引出,一一剪除,确是良策,曹公英明!”

“倒有一事,不得不说,黄门令董萌屡次为窦太后申诉怨忿,陛下一一采纳,供养资奉尤胜往昔,此人不可留”,王甫心中对董萌早生不满,怨声道。

曹节轻笑道:“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寻一良机,除之便是,何况云台一举一动,皆难逃我等眼线,无需为此动怒。”

次日,灵帝念及宗亲刘儵无辜丧命,遂任命刘儵之弟刘郃为司徒,同时鉴于前司隶校尉朱寓叛乱被杀,重新启用李膺为司隶校尉,督责司州一带。而后,灵帝接二连三,征召皇亲权贵、士子儒生入朝,朝堂之上虽有不和,却也不似先前一般水火不容,倒也融洽。

自刘郃入朝之后,洛阳忽而童谣疯传,曰:“白盖小车何延延,河间来合谐,河间来合谐!”其意指灵帝从河间进京,登基继位,窦武、陈蕃被诛杀后,以河间国刘郃入朝告终,好似宦官与士人已妥协和解。

独有杨赐深以为忧,辞官避居家中,不问世事,授学教徒,颇为自在。而这几日,射声校尉桓顺却是春风得意,不仅未受窦武之乱牵连,反而被朝廷封侯拜爵,桓顺自是对杨赐感激莫名,便登门致谢。

待将桓顺送走,杨赐之子杨彪不解问道:“父亲,窦武之乱方才平息,曹节何故坐视李膺、刘郃等入朝,莫非宦官当真与士儒和解?”

杨彪将洛阳城中谣言之事,悉数道来,杨赐笑道:“幼童歌谣岂可当真?我儿不可为谣言所惑,须知此时看似和谐,殊不知乃风雨前宁静,或许一场腥风血雨正暗中酝酿。”

“唉,想起先前窦氏权势盛极一时,不料却有勇无谋,骄纵自大,以致谋泄身亡,可谓咎由自取”,杨彪不禁叹息一声,暗忖世事无常。

杨赐瞥了一眼杨彪,靠于椅上,淡淡问道:“今日索性无事,为父倒也相考较你一番,窦武、陈蕃败亡之因,你可尽数道来。”

杨彪说道:“儿以为窦、陈之败,除去方才有勇无谋,机密外泄之外,窦武不分善恶,欲将宫中所有宦官悉数诛灭,树敌过多,且犹豫不决,一再延缓,焉能不败?”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需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窦武空有权势在手,却未能善加利用,此言倒也在理”,杨赐眼带希冀,转首问道:“还有何言?”

杨彪继续说道:“窦武过于依赖窦太后,而窦太后无才无德,惑于群小,多番庇护宦官,以致窦武为此迟疑,宦官得以喘息,换言之,窦氏外戚亦是断送于窦太后之手。”

“唉,文先(杨彪字)我儿虽言之有理,却非为父所盼”,杨赐摇头叹道:“宦官抢先掌控太后、天子,以天子诏令平叛,乃大义天威所在,窦武岂能与之抗衡?”

杨彪点头称是,沉虑半晌,赞同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确是有所领悟,窦武素来轻视兵卒,只顾收揽士人公卿之心,故而王甫诏令一出,士卒皆不愿相随窦武,纷纷倒戈相向;再观窦氏先前言行,多有不法之举,足见其等权欲熏心,因而依孩儿揣测,纵然窦武有幸事成,难免如同昔日梁冀一般,擅权专姿,祸害天下。”

“宦官得天子亲信,且奸猾狡诈,铲除宦官谈何容易?即便当年梁冀嚣张跋扈,亦是对宦官百般巴结,却也为宦官所害;究其根源,士宦之争,实乃天子不敢轻信朝臣士大夫,心中忌惮世家大族,不得以先后依赖外戚、宦官,促成制衡之势”,杨赐沉吟道。

杨彪思量一番,心惊不已,试探问道:“当年光武中兴汉室,所依赖着乃世家大族,最为忌惮者亦是世家大族,士大夫不过世家大族爪牙,若依照父亲之言,日后一旦宦官败亡、外戚失势,世家豪强必然趁势而起,天下莫非真会大乱不成?”

“自古至今,王朝更迭,盛衰转变,乃天地常理,追昔历代往事,盛世之后,必然生乱,而天下动乱,必有雄主收拾河山,创一代盛世,如此循环往复,朝起暮衰,也不知我杨家日后会是何样光景?”杨赐说完,不再多言,自顾自的闭目深思,杨彪轻声慢脚退出书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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