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良自回到圪卜城,严令彻查过境商旅,旦有违令私自贩卖铁器者,一律治罪,不法之资悉数充公,然并州太原郭家、王家根深蒂固,依旧我行我素,吕良亦是无可奈何。
而薛福通不仅未被治罪,反而颇受吕良优待,时常出入吕府,见吕布天生神力,起了收徒之意,便将昔日得仙人传授大力法门之事,告知吕良,恳请收吕布为徒。
“大力法门,道长之言难以置信,若依道长所言,将大力法门传授于圪卜城将士,个个以一敌百,鲜卑岂不是弹指间可灭!”吕良听完薛福通之言,摇头失笑。
薛福通也不在意,抚须笑道:“将军有所不知,此法乃先人所授,非上天眷顾之人,难以窥其门径;今见小公子天生异秉,不似我那二徒儿那般痴傻,定可学得其中精髓,将来纵马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非万人不足敌。”
吕良想起当日顾二力的惊人气力,心中羡煞不已,可惜顾二力乃是痴傻之人,不足大用,不由喜道:“我儿真可学得仙人法门?”
“不错,小公子若习得此法,日后必可驰骋沙场,无人可敌”,薛福通点头道。
而后,薛福通便搬来吕府居住,教授吕布大力法门,吕布一点就通,不出半月,尽得其中精髓,自己却浑然不知。
吕良见此,欣喜不已,怎奈薛福通忽而向吕良辞别,叹息道:“将军,前日老道徒儿偶遇太原王家商队,见货物中夹杂铁器甚多,便将其商队劫杀,王家定不会善罢甘休,为免增添将军烦扰,老道欲就此离去,远走他乡,还望将军恩准。”
“唉!原本欲借助道长之力,暗中劫杀不法商旅,抑制铁器流入鲜卑,未想到害得道长远避他处,确是本将思虑不周”,吕良自责道。
薛福通取出一枚铁制令牌,递给吕良,笑道:“将军不必自责,我等以盗墓为业,自然是四海为家,日后将军旦有所需,执此甲牌,卸岭派定竭力相助。”
几日后,薛福通率卸岭门徒千余人离开圪卜,辗转前往司隶一带,路上为糊口,或是盗墓,或是为匪,官府亦是奈何不得,倒也自在逍遥。
薛福通前脚方走,郭氏后脚已至圪卜城,这郭氏一路心急如焚,寻子心切,途经太原郭家时,顾不得前去探望老母亲,径直赶往圪卜寻子。
入城之后,几番打听,左转右绕,来到吕府后巷,却见行人纷纷抱头直窜,绕道而行。郭氏不由奇之,让李胜前往打听,寻来一老翁,问起缘由。
老翁摇头叹息:“想必几位乃是外来之人,故而有所不知,吕府旁边小巷,万不可走,诸位还是绕道而行。”
“街巷本就是供人归行,何故非要绕道而行”,郭氏于车中不解问道。
老翁苦笑道:“原本倒也可行,只是近几日吕府小儿顽劣,爬于院墙之上,以弹弓射人为乐,过往行人无不受其害;若有敢前去说理者,尚未至府门,便被吕家小儿一顿责打,只得绕道而行。”
“哼!黄口小儿,竟敢如此妄为,今日某家偏要走小巷、入吕府,好生教训这等恶徒”,李胜闻言怒起,斥骂几声。
老翁也是心善朴实之人,赶忙劝阻道:“壮士万不可冲动,若是得罪‘吕家二虎’,那可吃罪不起啊!”
“吕家二虎,你等如此惧怕,莫非二虎有何通天彻地之能?”李胜不屑道。
老翁点头说道:“这二虎便是‘大力虎’与‘四眼虎’,吕家小公子吕布天生神力,莫说老翁我,便是壮汉小伙,也挨不住其一拳;另外一人名唤李立,乃吕将军义子,此子目生双瞳,双眼四瞳,颇为吓人;此外,二子弹弓射得奇准,指哪打哪,说要射你左眼,决打不到你右眼。”
“阿苦”,郭氏惊呼一声,眼角湿润,当即辞别老翁,径直驶入后巷中,匆忙赶往吕府拜访。
方至巷头,却见两名顽童手执弹弓,嘴中嚼着糖豆,正百无聊奈,四处张望。二童远远瞧见一辆马车急驰而来,满脸喜色,赶忙对墙下唤了一声:“有人来了,高顺快去捡些石弹来。”
年仅四岁的高顺应了一声,带着韩浩、史涣、魏续一群三岁孩童,四处找寻拇指大的圆石,让韩德递给李立、吕布二人。韩德已然年满十岁,长相与韩挺如出一辙,壮实高大,若非有他,李立二人也上不得院墙。
“嫂夫人,吕府院墙之上,确有两名四五岁幼童,是否近前细瞧”,李胜转首对车内郭氏询问道。
“嗖嗖”
待至院墙前,郭氏拉开车帘,与丫鬟念儿探身出来,却不料两枚石子袭面而来,郭氏轻笑一声,抬手便将两枚石子接下。
李立、吕布二人惊愕不已,未想到这女子竟单手接住两枚石弹,面面相觑。郭氏瞥见李立双眼四瞳,欣喜万分,笑盈盈道:“你二人可是吕布、李立?”
吕布方欲开口应是,却被李立拉住,李立边玩弄着垂到肩上的红线小辫,边笑嘻嘻道:“呦!哪来的美娇娘,也知道我们的名气,莫非是来投效我二人。”
“哼!阿苦,你可知我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定饶不得你”,郭氏听完李立嬉笑骂语,恼怒异常,严声喝斥道。
一旁李胜见郭氏已然确认阿苦,赶忙怒喝道:“阿苦不可无礼,快快下来谢罪。”
李立见二人竟敢如此训斥自己,还叫自己乳名,顿时火气直冒,小脸憋得通红,叫骂道:“方才见你乃女流之辈,颇有姿色,故而手下留情,你这妇人不知感恩戴德,还敢训斥于我,看我不教训你。”
说罢,唤着吕布,一起用弹弓急射郭氏,怎奈郭氏丝毫不惊,轻松接下石弹,右手轻轻一挥,两枚石弹正中二童右手,二童叫疼不已,赶忙由韩德抱下院墙,往院中奔去。
郭氏当即带着李胜二人,拜访吕府,而李立拉着吕布,一路跑到后院,向黄氏、阿蓉几女哭诉,伸出红肿的右手,惨兮兮道:“义母,容姨,有一刁妇辱骂吕府,孩儿与虎头出言劝阻,反被其责打。”
“阿苦说的正是,那泼妇好不讲理,见人就打,孩儿见他是妇人,不愿动手,请母亲为孩儿做主”,吕布也依着路上李立所教之言,向黄氏诉苦。
黄氏半信半疑,问道:“你二人所言是否属实,我自会问清,若敢出言欺瞒,自有藤条伺候。”
“夫人,府外有客来访,韩护卫令我前来禀报”,黄氏正说间,便有下人前来禀报,当即带着众人前往后堂相见。
待黄氏一行人来到后堂,郭氏早已在此等候,李立、吕布一见到郭氏,惧怕郭氏先开口告状。李立当先冲到人前,手指郭氏怒骂道:“你这刁妇,好大胆子,先前于院墙外辱骂吕府,本公子不与你计较,还敢闹腾到府上来。”
“韩护卫,快将这叼妇拿下问罪”,吕布也慌张唤着侍立一旁的韩挺,只见韩挺闻言一脸惊愕。
“夫人”,阿蓉三女一见是郭氏,顾不得许多,伏跪于地,泣不成声,郭氏眼角不由泛起泪花。
少顷,众人弄清原委,黄氏羞怒不已,歉疚道:“我受李夫人之托,却未将阿苦教导成才,以致今日囧事,真是无颜相对。”
“吕夫人切勿如此,阿苦多蒙夫人照护,视之如亲子一般,大恩大德,不知何以为报”,郭氏说完,看着跪与身前的李立和吕布,赶忙上前扶起吕布,一番夸赞。
吕布却是扭身不起,嘟囔道:“阿苦不起来,我也不起来。”
黄氏也上前扶起李立,二童这才起身,黄氏笑道:“如今你主仆相会、母子团聚,可喜可贺,想必定要倾诉一番,我先去吩咐下人备好酒宴,容后再聚。”
“我等是客,叨扰主家,本就有失妥当,岂敢再劳烦吕夫人忙碌”,郭氏拉起黄氏双手,一番感激,送黄氏离去。
郭氏与三女絮叨一番之后,便让三女退下,看着低头不语的李立,瞥见李立红肿的右手,心中后悔万分,俯身紧紧抱住李立,痛哭道:“阿苦,母亲想得你好苦。”
听着郭氏絮絮叨叨,面颊上不时沾着郭氏泪水,李立轻轻伸出双手,为郭氏擦拭着眼泪,疑惑道:“你真是我母亲?”
郭氏含泪点头,未想到母子相认,李立竟说出此话,心中绞痛万分。李立又不解道:“那你为何要将我丢弃?是否因我双眼四瞳,生得怪异,不愿要我?”
面对幼子的接连发问,郭氏膛目结舌,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哭得更甚。半晌之后,郭氏便将当年之事,一一告知李立,直到傍晚,才将事情缘由说清。
“哼!我又未得罪皇帝,他为何要杀我,连祖父、父亲都要杀我,我才不回洛阳,就留在圪卜城”,李立听得郭氏要带他回洛阳一家团聚,气鼓鼓道。
郭氏抚着李立红肿的右手,不停吹拂,柔声道:“阿苦,不可记恨你祖父与父亲,他二人亦有不得已苦衷,莫非你要让母亲夜夜倚着孤窗,吹着冷风,寒澈刺骨,等你回去?”
“好,那孩儿暂且不记恨祖父与父亲,只记恨皇帝老儿,日后再让他好看”,李立乖巧点头称是。
郭氏又问道:“右手还疼否?”
“不疼,有母亲吹拂就不疼”,李立笑呵呵,一头扑进郭氏怀里,眨巴着眼,又伸出左手让郭氏吹拂。
郭氏笑骂一声,又问道:“阿苦,方才院墙之上,口中污言秽语,是何人所教?何处学来?”
李立歪着脑袋,不在意道:“孩儿常于院墙之上,戏耍过路行人,从其口中听得,一时情急,才出言不逊。”
忽而想起郭氏连连接住石弹,李立不禁兴奋道:“母亲好生厉害,轻松接下石弹,可否教给孩儿?”
郭氏点头笑道:“只要你日后乖巧懂事,母亲便教授于你,不然就教给云娘。”
“云娘是谁?”李立好奇道。郭氏又一一说来,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欢笑不断。
三日后,郭氏带着李立与众人告别,黄氏对李立虽有百般不舍,却也不能留下李立,使其母子分离。如今香儿、烟儿已为人母,史涣、韩浩年仅三岁,一直守寡独居,二女更愿留在圪卜城,郭氏也不强求,而阿蓉一家三口皆随郭氏离去。
“阿苦,你何时回来?”吕布紧紧握着李立双手,流泪不止。
李立抽泣道:“待我长大之后,便来探望你和义母。”
“给”,吕布又从怀中取出两枚狼牙,送给李立一枚,说道:“狼有两颗尖牙,你我一人一颗,等我学会骑马,便去洛阳寻你。”
“好”,李立刚接下狼牙,挂于胸前,吕布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支匕首,递给李立,又说道:“这把匕首也送你,以防在洛阳受人欺负,谁敢欺负你,我日后为你讨来。”
“虎头,你学会骑马后,记得来洛阳看我”,李立眼水直下,又接过吕布准备的一大袋糖豆,让李立在路上食用。
待李立马车缓缓远去之后,吕布大哭不已,黄氏抱着吕布,宽慰道:“虎头莫哭,阿苦日后定会再来圪卜城,到时自会相见。”
吕布哽咽道:“孩儿明日便要学习骑马,好日后前去洛阳,与阿苦一起玩耍。”
郭氏心事已了,想起太原老母亲,心中不由愧疚,当即急急赶往太原,途中恰遇鲜卑几十轻骑袭扰,韩挺、李胜二人拼死力战,幸得前云中都尉郭典相救,将鲜卑人击退。
岂料郭典乃是郭氏同胞之弟,郭氏一眼认出,姐弟相认,免不得一番倾诉,郭氏自郭典口中得知老母亲卧病在床,泪水直下。
郭典擦拭下眼中泪花,泣道:“愚弟受任云中都尉以来,常年在外,前几日接到家中书信,便辞官归家,侍奉母亲,以尽孝道;信中还言母亲每日均念叨姐姐,已派人前往洛阳,不料姐姐竟在北疆。”
“母亲,女儿不孝”,郭氏闻言,满心凄怆,李立凑上前,不停用衣袖为郭氏擦去泪水。
郭氏这才想起李立,赶忙让李立向郭典行礼,郭典细眼瞧去,见李立双眼奇特,惊诧不已。
一行人很快到达太原,郭氏匆忙来到老母亲卧房,方至房门前,一股药味刺鼻而来,阵阵咳声袭来,郭氏不由眼角湿润,双手捂口,哽咽不止。
郭氏轻轻推开房门,行至榻前,只见榻上老母亲满头白发,咳嗽不止,郭氏拿过丫鬟手中手帕,为老母亲擦拭口角,泪如泉涌。
老母亲回首一看,惊喜不已,母女二人抱头痛哭,郭氏呜咽道:“母亲,女儿不孝。”
郭氏还欲再言,却不知如何开口,老母亲抹去郭氏脸颊泪痕,笑道:“回来便好,昔日听闻外孙儿惨死襁褓之中,母亲担心不已,本想去洛阳问罪李家,为你作主,怎奈重病缠身,咳咳。”
“女儿已为人母,还让母亲操心,何其不孝!”郭氏扶起老母亲,半坐与榻上,含泪抽泣道。
老母亲捏了下郭氏秀鼻,宠溺道:“你是母亲腹中血肉所生,不论何时何地,哪怕你已嫁作人妇,或为人母,终究还是母亲的女儿,还是我的元姬。”
母女二人又是痛哭一番,郭氏又向老母亲诉说李立之事,让李立上前拜见,李立恭声道:“阿苦拜见外祖母。”
“好面相,阿苦好面相”,老母亲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仔细打量李立一番,连连称赞道。
李立见眼前老人和蔼,又夸赞自己好看,欢笑不已,郭典也随后入房拜见,老母亲见子女归来,自然颇感欣慰。
众人正谈笑间,李立肚皮早已饿的咕咕直叫,郭典当即让下人端来饭食,李立坐上木凳,抓起羊肉,狼吞虎咽,不一会便吃饱喝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