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一连在姜府逗留数日,在姜冏引荐下,倒也结识不少冀城少年豪杰,诸如扬阜、梁宽、尹奉等人,众人意气相投,每日皆欢聚一处,或是饮酒习武,或是射猎奔驰,极尽逍遥自在。期间,李立凭借一身武艺,尤其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射术,更是惊得众人异彩连连,敬服不已。
这日,众少年相约策马出游,早早齐聚城门外,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路人一看,不由为之一惊。要知道这群少年郎皆出身不俗,几乎汇聚了整个冀城的富户豪族后辈,怎能不让人心惊,还以为又要发生何等大事。
“诸位兄弟,今日咱们冀城豪杰相聚于此,端是令人不敢侧目,只可惜姜叙、姜隐二位兄弟出外办事未归,要不然有得热闹了”,扬阜神采奕奕,朗声笑道。
“哎呀!既然人已到齐,不如即刻纵马狂奔一番,也好提提神,就这么待着,真是无趣”,梁宽早等的不耐烦,催促几声。
姜冏笑道:“梁兄已然等不及,不如我等赛马,看谁先到渭水河边。”
众人一齐点头大笑,随着姜冏一声吆喝,一齐策马疾驰,直奔渭水河边。十余名少年骑着清一色的高头骏马,一路狂奔,卷起一阵阵尘土,惊得路人四散避离。
李立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黑乌术当即如风如电,一马当先,只在瞬息间,超过众人,遥遥领先。不一会,李立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帘中,若非远处滚滚扬起的黄尘,还以为李立是凭空消失。
待众人赶至渭水河边,李立早已在此搭好木架,生起篝火,黑乌术正于一旁乱窜乱跳着。
“阿苦贤弟”,姜冏翻身下马,望着黑乌术,惊奇道:“此马生得如龙似虎,体态雄奇,四蹄踏雪,速度快如闪电,真是绝世良驹。”
“代步畜生而已,不值一提”,李立洒然一笑,与众人拱手见礼,一同围在篝火旁,饮酒谈笑起来。
正吃间,李立忽而举起酒壶,说道:“诸位,近几日多有叨扰,明日小弟将要离去,今日以此酒向诸位道别。”
“李贤弟,我等众兄弟有缘相聚于此,日日欢快至极,何故非要离去?”梁宽灌了口酒,不解问道。
姜冏适时劝道:“阿苦贤弟,愚兄以为你不如回昭武,将令堂及家小接来冀城,我等兄弟也好日日为伴,岂不更为痛快!”
“唉!非我李立不愿与诸位共聚言欢”,李立摇头苦叹道:“此次出家远行,实乃遵奉母命,寻访名师,求学问道,习得一身本事,日后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此言甚是,母命不可违”,扬阜点头道:“况且好男儿在世,当建一方功业,封妻荫子,不枉这七尺身躯。”
“我等已至为学之年,家父也曾提及此事”,尹赏随后说道:“家父有意让我前往关东,拜访大儒,习学为政治国之道,既然李贤弟有此意,倒不如一同前去求学。”
扬阜双眼一亮,笑道:“我亦有意出外见识一番,索性我等一道出外求学,诸位意下如何?”
“唉!好端端的喝酒吃肉,怎得都要出外求学”,梁宽一听众人皆要离家求学,顿感头疼,摸着脑袋,苦哈哈道:“你等要是都离家求学,那我如何度日!罢了,罢了,算我一个,大家一道出外,也有个伴,不致于寂寥无趣。”
“哈哈”,众人闻言大笑,李立面露不解,尹奉捂着肚子笑道:“李贤弟有所不知,这梁宽向来不喜读书,家中长辈曾为他请来十余位先生,皆被这憨货一一打跑,他说出外求学,怎不好笑。”
“呵呵”,梁宽也不与众人计较,依旧笑着回道:“我梁家自曾祖父立业至今,也没有几人读过书,只要认得些字,数得清铜钱,何必费劲学那些个之乎者也!”
“诸位久居冀城,想必对周边熟悉的紧,可知观月亭所在?”李立忽而想起,自己还不知晓樊志张所在,忙向众人打听起来。
“观月亭”,姜冏呢喃几声后,说道:“观月亭位于城东射虎谷中,我曾听祖父提过,好似观月亭中有一隐士,满腹韬略,智计百出,昔日段颎讨平东羌,他亦有功劳,先帝知其大才,数次征召入朝,怎奈此人不喜俗世浮华,未加理会,隐居深山野林,以读书致学为乐。”
“还有这等淡雅之人?”尹奉狐疑道。
扬阜看了眼尹奉,笑道:“确有此事,家父也曾有提及,莫非姜兄欲往观月亭一行,拜此人为师?”
“此人不屑为官,高雅闲淡,绝非寻常人可比,我又何必舍近求远,有意前往一看,若是虚名之辈,再另觅他处,倒也不迟”,姜冏点头道。
李立赞同道:“若是小弟所猜不错,此人名为樊志张,据闻他才识卓绝,十年前曾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我外出求学,亦有意拜樊志张为师,聆听受教。”
“既然此人有才,众兄弟一道前去拜师就是”,梁宽洒然一笑,众人一拍即合,决定次日前往观月亭拜师。
当夜,李立随着姜冏回到姜府别院,心知即将去往观月亭求学,带上小月娘多有不便。李立思来想去,于内堂寻到姜冏老母乌氏,拜求道:“婶娘,小侄明日就要与獾奴同往观月亭求学,义妹月娘随行,多有不便,不知婶娘可否代为照料?”
“母亲,孩儿明日出外求学,不能侍奉身前,母亲一人于院中,难免有些孤寂,而月娘小妹乖巧伶俐,正好与母亲为伴”,一旁的姜冏紧忙附和道。
乌氏笑了笑,朝着李立身旁的小月娘招招手,将小月娘拉至身前,叹了声:“当年你二人先父,意气相投,结为挚友,后又一同起兵清君侧,互为倚助,不料出师未捷,战死沙场;先辈虽亡,然姜、李两家情谊尚在,今日贤侄既已开口,我又怎会不应下此事,还望你二人日后,效仿先辈,同仇敌忾,守望相助。”
“婶娘宽心,小侄与獾奴自当如此”,李立、姜冏同声应是,倒是小月娘满眼不舍,望着李立哽咽道:“大兄,你何时归来?”
“待大兄学有所成,再来寻你,一道回昭武,你且安心留在此处,切不可惹是生非,若有不平之事,暂忍一时,等大兄来为你讨回公道就是”,李立摸了摸小月娘额头,和声笑道。
次日,众少年齐聚城外,带着满满几车拜师之礼,兴冲冲奔往射虎谷,在打闹说笑中,到了射虎谷。谷外地势崎岖,谷口窄小,只容两骑并行,众人小心翼翼顺着谷口,步入谷中。姜冏却是抬首四处打量起来,李立问起缘由,姜冏回道:“当年段颎射虎谷一战,巧妙利用射虎谷地形,大败羌兵,今日一见谷中地势,确是一处险要之地,只可惜羌人不识兵法,未能妥善利用,故而为段颎击破,真是无能之辈!”
李立闻言,再仔细一瞧,只见射虎谷仅有一道出口,便是眼前的谷口,这谷口虽狭窄,谷中却是极为开阔,犹如缺了一块的圆盆一样。
众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来到谷内中心处,放眼一瞧,只见前方有一处亭落,乃青石所筑,亭子周边围着五颗松柏,好似是依着五行阵法所排列开来,亭落最东边筑起了几座木屋,错落有致。
梁宽忙翻身下马,吆喝一声,一干奴仆连忙搬着几箱礼品,顺着十几块方石铺成的小道,径直来到亭内。
“观月亭”,尹赏往上一看,恰好瞥见亭子上挂着一块石匾,上书观月亭三字,他盯了良久。一旁的梁宽见尹赏看得入神,轻拍下尹赏肩头,笑呵呵道:“尹赏,莫非这观月亭三字还是金子做的不成?让你看得这般入神?”
“俗不可耐”,尹赏笑骂几声,伸出拳头,作势要打,梁宽紧忙抬起左脚,二人打闹几下,这才作罢。
亭内摆设也是简单,就四座石椅,紧紧围着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鼎香炉,李立伸手摸了摸香炉,笑道:“这香炉尚有余温,想必亭落主人方才在此歇息过,我等还是带着礼品,去木屋前拜访此处名士,或是妥当。”
“快些摆上酒菜”,梁宽可不管这些,早饿的慌,唤着奴仆摆好酒菜,又是挥挥手,说道:“各家奴仆,暂且回去,家中人问起,就言我等一同在此处求学,若有急事,可来此寻人,都回去吧!”
一干奴仆忙应声退下,各自驾着车马,返回冀城。梁宽一闻见酒菜香,急忙寻一石椅坐下,大口的吃喝起来,不忘笑呵呵道:“诸位兄弟,赶路辛劳,先用些酒菜,再去木屋前拜师不迟!”
“你这憨货,浑人”,众人正在整理衣衫,欲携礼前往木屋拜师,请樊志张前来厅中用些酒菜,哪料到梁宽自己先吃上了。
扬阜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下梁宽脑袋,哭笑不得,说道:“我还以为你摆上酒菜,是请谷中隐士前来用饭,谁知你是为了修自己的五脏庙。”
“那有什么,拜师总不能不让人吃饭”,梁宽甩着头,不在意回了声,嘴上却未停过。
众人正说间,忽见木屋内走出一名十**岁的少年,这少年径直来到亭落前,不悦问道:“何人在此喧哗?扰了我家先生休憩!”
“噗”,众人还未回礼,梁宽瞧见少年正脸,一口酒肉喷出,捧腹大笑道:“这人咋长得这副怪模样?”
“你这浑人,快些闭口”,尹奉强忍笑意,狠狠扯了下梁宽,其他人也是一脸笑意,却也未曾笑出声来。非是众人无礼,实在是这少年长相太过奇特,你瞧他身高六尺,肤色黝黑,前额外凸,双眼一大一小,酒糟红鼻,黄铜歪齿,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李立紧忙上前拱手道:“兄台有礼!在下李立,与一众好友久闻樊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拜访求学,烦劳兄台通报一声。”
“有礼”,听着梁宽的嘲笑,看着众人的笑意,那少年面无表情,从容回道:“晌午时分,先生于亭中抚琴为乐,略感疲乏,正在木屋中小憩,诸位既是来拜师,更应守礼法,尊长辈,怎能在此喧闹嘈杂,惹得先生不快;况且昔日孔仲尼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诸位衣着不俗,应是出自高门大户,焉能如此肤浅!”
众人见这少年虽是相貌丑陋,却言辞凿凿,句句在理,不由高看几眼,面色随之郑重起来,纷纷向少年致歉行礼。然而,惟有梁宽,不仅未致歉,反而怒吼连连,上前一把扯住少年衣襟,扬着拳头骂道:“你这丑货,孔子都死了几百年,竟敢出言训斥于我,他等不与你计较,我可不管什么之乎者也,惹恼了我,拳头伺候着。”
“梁宽,休得无礼”
“你这浑货,快撒手”
众人瞧见梁宽动怒,看这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出手的状况,当即上前拉开梁宽。那少年依旧面色淡然,竟笑呵呵道:“看你这拳头,也不过如此。”
“兄台,这位梁宽兄弟一向脾气暴躁,不过他心地不坏,是个直肠子的憨货,不必与之一般见识”,扬阜惊忧不已,若是梁宽动手伤人,必然惹得樊志张厌恶,拜师之事想也不必想,这少年故意出言激梁宽,正是为此。扬阜忙向少年致歉几声,那少年这才止住,不再出言刺激梁宽。
待梁宽怒气稍歇,李立又向那少年问道:“出门在外,多有不易,不知兄台高姓,日后我等一同在此求学,当相互照应才是。”
“在下左原,汝南人士”,左原笑着回礼道。李立所不知的是,这左原乃是五侯宦官之一的左悺侄儿,太仆南乡侯左称之子,当朝宦官左丰又是左悺养子,故而左原亦算是左丰堂弟。当初,李远在世之时,曾在洛阳任职羽林右监,随同左悺祭祀老子,曾与左丰在汝南驿馆有一面之缘。
后左悺、左称皆被桓帝处死,左原与其母在洛阳相依为命,左丰多有接济,然而他母子二人却拒之不受。及至左原年满十八,尚未拜师求学,其母即令左原出外求学,当时鸿儒名士皆因左原乃宦官之后,纷纷拒之门外。左原几经辗转,来到樊志张处求学,樊志张不仅未有丝毫鄙夷,反而对左原的心性、毅力颇为赞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