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郭氏考校众子女的武艺,李立应命,以一杆两丈长的木棒当枪使,左右扫摆,连挥数十下,划来划去,也就这么一招,李立顿感无趣,索性敷衍起来,随意耍弄着。
“停手”,郭氏瞧着李立胡乱挥舞,早就走样,怒喝一声,斥责道:“阿苦,为何这般敷衍了事?”
“母亲,孩儿日日拿着一根木棒,耍来耍去,也就这么一招,还不如去习练射术,又或是上山射猎,与黑乌术为伴,总比这木棒有趣”,李立苦着一张脸,有些抱怨道。
“不知深浅,学武练艺,岂是儿戏!”郭氏徐徐说道:“此招看似简单,却是李家枪术基本要领所在,若想习练李家枪法,必将此招练得精纯熟练才可。”
李立满腹牢骚,昂着头问道:“母亲,那不知何时才是精纯熟练?”
“此招使出,右手与棒尖左摆,左手、上身看似不洞,实则暗含内劲,若隐若现,不发则已,一发伤人”,郭氏耐心解释道:“待你练得挥洒自如,舞棒百余次,却无一走样,便可练习李家入门枪法。”
“什么”,李立惊呼一声,不敢置信道:“依母亲之言,孩儿现今所练招式,还不是入门枪法?”
郭氏白了一眼李立,向着李立额头重重拍了下,接着说道:“陇西李家出自李牧之后,以武立业,人才辈出,家中子弟多有习武,尤其擅长枪术与射术;李家祖传武艺,皆是出自战场杀伐,以杀磨练,好比射术只求百发百中、一箭夺命,更有一箭三射的绝技。”
“一箭三射”,李立早就听闻父亲李远有此绝技,倒也并无多少惊讶,反而好奇问道:“母亲,那李家枪法又是如何?”
“李家枪法乃先代李牧所创,后代英雄辈出,屡经改善,虚实合一,奇正并用,防中带攻,攻中设防,不动如山,动如雷震,力求以命相搏,招招连环,一击必杀,使敌人无还击之机”,郭氏想起李远昔日的嘱托,心伤不已,强自压抑凄楚,继而说道:“李家枪分为八招,每招一十三式,共一百零四式,攻有刺、戳、点、扫、挑,守有格、拨、架、挡、淌,其中精妙,难以一一细说。”
“母亲,你就告诉孩儿,究竟李家枪法有何不凡之处?”李立经不住好奇,接连恳求,郭氏瞧着李立这番可怜作态,不禁失笑,便将李远所传授的李家枪法,一一详述。
李家枪法八招分别是:拦拿枪,动迅静定,周身成劲;耍花枪,眼花撩乱,真假难辨;**枪,气吞**,绵绵无尽;八荒枪,枪破八荒,千变万化;互搏枪,左右并用,枪剑共举;七进枪,七进七回,进退有序;百战枪,举重若轻,避实就虚;回马枪,回首一击,鬼神难防。
修习李家枪法的要点在于十六句真言:手执枪根,出枪甚长,来去如风,快如利箭;招招连环,枪枪夺命,得手就戳,不给其机;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四体齐动;大成境界,人枪合一,随性而想,随心而动。
李立听得入神,郭氏轻咳一声,李立这才回过神来,又是问道:“母亲最后才提到回马枪,莫非这八招之中,以回马枪是最厉害?”
“你父亲当年武艺精湛,万马军中,犹如无人之地,共有三大绝技,其一,一箭三射;其二,回马枪;其三,枪剑并用”,郭氏脑海中不由再度泛起李远的驰骋雄姿,回想片刻,继而说道:“回马枪非是万不得已,切不可用,依你父亲之言,回马枪乃是以命赌命,多少武将修习此招,皆难有所成,却不自知,强行运用,反而死于敌手,你且好生练习,待你熟练后,便教你李家入门枪法。”
李立恭声应是,郭氏又令李立耍起李远留下的拳法,李立双拳虎虎生风,灵活多变,柔而不软,刚而不僵,令人眼花缭乱。
“母亲,为何非要让孩儿先习拳术,再练枪法?”李立满心疑惑,不解问道。
郭氏也是习武之人,深得其师红梅道姑真传,武艺自是不弱,点头道:“兵器乃是自拳法中衍生,要学兵器用法,先学拳法,母亲当年承蒙先师授艺,也曾修习百步柔拳,之后才能习练梅花镖法;况且你年纪尚轻,为免不慎伤及自身,不宜适用铁刃,要知晓李家枪长有两丈,待你气力有成,再使用兵刃。”
“母亲放心,孩儿这便苦练,今日非要练好不可”,李立听完,才知晓郭氏的良苦用心,也为李家枪法种种不俗所惊奇,当即手执木棒,奔出树荫,于烈日下不停挥舞着木棒。
郭氏见李立耍得全神贯注,一丝不苟,欣慰笑了笑,径直回屋去了,瞥了一眼挥汗如雨的李立,关上房门,来到织布机前,房中又响起咯吱咯吱声。
傍晚,忽而乌云密布,罩住了山川原野,狂风四起,吹散了炎热暑气,随着几声惊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哗然而下,啪嗒啪嗒,打在李府的小院中。
“下雨真好,不用练武了”,李云娘顿时撒欢起来,手中梅花镖早扔弃一旁,放声欢笑,在院中蹦跳起来。
“真凉快”,李武、李奋也停了练习,任由雨水浇落在身,和李云娘一道玩闹开来。
“哎呦喂!还是躲不开大雨湿身”,华雄、韩德嘟嘟啷啷,一路抱怨到家,瞧见李立还在苦练,华雄喊道:“阿苦,今日黑乌术咬死了一头野猪,我割了半只回来,今晚定要吃个高兴,明日再练呗!”
“勿要扰了公子练武,快些进屋,换身干爽衣物”,阿蓉喝止华雄二子,接过二子手中猎物,忙碌半个时辰,才备好晚饭,郭氏忙唤来众小用饭。
众小一见李立还在雨中苦练,不由泛起嘀咕,纷纷唤李立进屋用饭,李立手中动作未停,转首回了声:“你等先且用饭,待我练熟这招,再去用饭。”
“这雨天凉快,正可伸展拳脚,活络筋骨,我也去练刀”,华雄一听,也是起了兴致,抄起长杆大刀,跃至院中,尽情舞着长刀,嘶吼不止。
“我也去”,韩德随后挎起长斧,于院中习练起来,李武、李勇争相奔出房舍,研习武艺,手中皆是锋利的刀刃,倒也多亏韩挺,若非韩挺从军,自战场上捡回许多兵刃,众子也难以习练武艺。
独有李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转个不停,赶忙用手抓起几块野猪肉,吃完之后,才笑嘻嘻奔到院中,练起郭氏教授的剑术和百步柔拳。
“夫人,外边大雨倾盆,恐公子身体吃受不住,若是染上风寒,那可不是小事”,阿蓉瞧着李立等人于院中耍闹,不禁担忧道。
“无妨,习武之人,本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今日大雨凉爽,正好让他们舒展拳脚”,郭氏说是如此说,然视线却未离浑身湿透的李立,又是对阿蓉叮嘱道:“阿蓉,你且去熬些姜汤,烧好热水,待他们回屋后,先服下姜汤,再洗热水澡,免得招上风寒。”
半月之后,李立终将招式练得娴熟,挥棒百余次,未有丝毫差异,郭氏欣喜之余,将李家入门枪法教授李立。这李立一连数月,未出院门半步,整日习武读文,苦练射术、枪术,终是将入门枪法舞得纯熟。郭氏见李立练枪有成,随即取来一杆长枪,交给李立习武。
转眼间,秋去冬来,寒气渗人,北风阵阵,冷的让人不愿伸出手脚,然而李立依旧如往常一般,苦习武艺。
这日,李立正在远在杨树下,习练枪术,长枪在李立手中犹如一只蛟龙,动静不定,穿梭游走,忽而李立挥枪斜刺,好似白蛇吐信,嘶嘶破风。
静立一旁的郭氏,不住喊道:“右手握把须尽根,掌心按定枪底面,左手暗蓄内家劲,枪扎掌顶力无穷…环腰勒枪成一体,出入急速直为先。”
随着郭氏的声音不住传来,李立忽而运气游走四体,周身成劲,脚下步伐轻盈如燕,枪尖骤如闪电,宛如一道寒光贯穿院中,崩得树上黄叶飘然而落。
“阿苦,停手”,郭氏唤止李立,招招手,李立忙跑到郭氏身前,带着满腔疑惑,不解问道:“母亲,孩儿正练得兴起,何故让孩儿中止?”
“阿苦,入门枪法,你虽练得娴熟,然而准头不足”,郭氏摇摇头,忧声道:“李家枪法讲究以命搏命,一枪必杀,故而以刺首、锁喉、穿心为主,继而便是竖劈、横扫、上砸,下挑、左戳、右穿,不下百余招式,刺着便死,碰着就伤;我儿昔日得紫金丹相助,身材高大,臂力惊人,远胜同龄人,唯一不足之处,乃是准头不足;为娘方才见你舞枪,虽是虎虎生风,却难以刺人要害,不刺人要害,又如何一击必杀,此事不可不忧,待为娘好生思虑一番。”
“母亲,这该如何是好?”李立闻言大惊,抓挠不停。自练习枪法,已近半年,闻鸡而起,日夜苦练,若是扎不死人,岂不是白练!
“成大事者,不可急躁,遇事当沉着应对,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不过是习武遇到些难处,便这般焦躁,如何为父报仇,光耀门楣?”郭氏瞧着李立一脸焦急,甚至透着几丝暴躁,不由想起李远也是因此殒命,出声轻喝道。
郭氏苦苦思索半晌,转而扬嘴一笑,唤来阿蓉,吩咐一番,李立满眼疑惑,却也不敢多问。直到半个时辰后,阿蓉拿来几十根青色竹条与细短的红绳,竹条皆被编制成的圆圈,麻绳均长约一丈。阿蓉来到郭氏身前,问道:“夫人让奴婢准备这些物件,不知有何大用?”
“待会你便知晓”,郭氏接过竹圈,又伸手摸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手心里一支梅花镖轻轻一划,几十根长发轻轻断去。
李立瞧见郭氏面颊上的两道疤痕,怨忿渐起,当年郭氏截发毁容,自保守节,然而毛发断了尚可再长,脸上的疤痕却是难以消除,急忙劝阻道:“母亲长发蓄养不易,怎能轻易截断?”
“阿苦,为娘只望我儿早日长成,做个文武兼备的大丈夫,建功立业,振兴李家,为此,为娘在所不惜”,郭氏边说着,边掏出几十枚铜钱。
李立虽是眼角湿润,但是瞧见郭氏手中之物,越发不解。只见郭氏拿起梅花镖,在竹圈上穿了个小洞,将长发透过洞口,一端绕竹条三圈,紧缚于上,另一端穿过铜钱正中,绑住铜钱,铜钱借着长发,悬吊于竹圈内。
“阿苦,你爬山树去,将这红绳一一绑在树枝上”,郭氏吩咐一声,李立捡起地上红绳,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爬上树头,将红绳一一绑好。
这时,郭氏又与阿蓉将吊着铜钱的竹圈,绑在红绳上,垂挂树下。郭氏喊来李立,说道:“准头不足,皆因你眼力不到,为娘用细绳绑住竹圈,内挂铜钱,你习练枪法之时,先戳竹圈,再刺铜钱,最后便以铜钱方口为靶心,枪枪刺中靶心,且枪法一气呵成,毫无停顿,为娘就可传授你下一招枪法。”
“孩儿遵命”,李立随即挎起长枪,奔到杨树下,舞弄起枪法来,各种挑、砸、刺、劈,连贯有序,然而当挺枪刺竹圈时,却也有所停顿,劲力放小,手速减慢。
郭氏又是唤止李立,不悦道:“手须快,劲要狠,心为眼,眼随枪,不仅枪术如此,射术亦是如此,日后你习练射术,也可以此法,若是你能将长发刺断、射穿,母亲还有一物奖赏于你。”
“孩儿定不负母亲厚望”,李立闻言,神情一振,双手抖起长枪,再度奔入树下,长枪舞得更为迅捷,虽准头略显不足,却也好过方才。
“夫君,阿苦练武的样子,越来越像你了,还请你保佑阿苦,早日文武有成”,郭氏瞧着李立背影,尤其是那挥舞长枪的英姿,好似当年李远的身形,不由泛起昔日的种种美好,特别是当年李远一箭三射,将自己三位兄长发冠射落,那英姿飒爽的场景,至今难忘。
“夫人,公子日后必定成就非凡,到时夫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一旁阿蓉见李立舞得精彩,心中喝彩连连,朝着郭氏夸赞几句。
“为人父母者,必是劳心费力一辈子”,郭氏点头一笑,内心却是喜悦万分,听着爱子被人赞赏,怎会不喜,便与阿蓉各自回屋,织布纺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