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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心发奋苦习箭术,伐疏勒孟佗上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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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建宁元年(公元168年),西域疏勒国和得杀汉廷册封的疏勒王、汉大都尉臣磐,自立为王,而汉廷因羌人作乱,鲜卑侵扰,一时间无法顾及,听之任之,西域诸国越发骄纵,视汉廷诏令如无物,久未朝贡。

昔日西域为汉朝征服,西域诸国附属汉朝,汉朝对西域诸国君臣广泛册封,最多时达到五十余国,近四百人。汉朝所封官职有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长、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廷印绶。

因此,和得杀汉廷册封的汉大都尉臣磐,极其损伤汉朝在西域的威信,犹如悖逆作乱。

而孟佗贿赂张让,得封凉州刺史,方上任一月,孟佗眼见西域诸国桀骜蛮横,不遵王命,为求建功封侯,决意讨伐西域疏勒国,威服西域。

建宁三年(公元170年),冬十月,凉州刺史孟佗上书朝廷,言西域疏勒国和得不服驯化,桀骜蛮横,擅杀朝廷所封大都尉臣磐,形同叛逆,当兴兵讨伐,重纳西域入汉,向朝廷请命征讨疏勒国和得。

灵帝接到孟佗奏章,当即召来群臣,汇聚金殿,共议西域之事,曹节暗笑不语,冷眼旁观。

“陛下,西域本为大汉番邦,乃我附属之国,却无视主君之命,降叛反复,杀我西域封臣之事,屡见不鲜,如今更是久未派使前来朝拜纳贡;又有和得擅杀疏勒大都尉臣磐,自立为王,此等行径,断不可放任,当兴兵征讨,维护朝廷权威,慑服西域诸国”,廷尉陈球忽而话锋一变,转怒为忧,不屑道:“然凉州刺史孟佗向来品行不端,声名狼藉,贿赂得官,小人行径,为人所不齿,臣以为孟佗非是干练之才,请陛下将孟佗罢免,择选贤良充任凉州,再兴兵讨伐疏勒小国。”

太傅胡广轻笑一声,对陈球之言,嗤之以鼻,随后淡然奏道:“疏勒与凉州相距数千里,路途遥远,沙漠广布,戈壁辽阔,延绵二千余里;且西域气候恶劣,冬冷夏热,尤其难忍,行军跋涉多有不便,军需辎重难以维持,臣只恐三军将士不堪其苦,未战自乱。”

“胡太傅之言,有些危言耸听,当年武帝征讨西域,大军直捣大宛,西域诸国望风而服,无有敢不从者,争相入朝纳贡,恭奉朝廷之令,而今疏勒小国,如此狂悖,不征伐之,朝廷颜面何存”,虎贲将军韩卓轻笑道:“太傅饱读孔孟之训,以中庸之道处事,安居朝中久矣!怎知我等武人刚毅血性。”

胡广面不改色,一如往常,缓缓说道:“韩将军方才提及武帝伐西域,老夫倒是想起一些,昔日武帝遣李广利率军六万,征讨大宛,然区区六万大军,所需粮草补给之巨,难以想象;当年为供给这六万大军,武帝可谓不惜血本,耗资无数,征调牛十万头,马三万匹,驴、骆驼皆不下万数,充作军辎运输之力,其他劳役、兵役自不必说;此战过后,国力耗费甚巨,以致天下牛马短缺至极,甚至人丁户口减员近半,韩将军可知?”

“哼”,韩卓冷哼道:“腐儒酸生,沉溺安逸,坐享其成,不知武勇,不足道哉!”

刘郃驳斥道:“我朝自平定羌人之后,国库耗尽,空虚至极,大乱方平,不宜劳师远征,况且还是疏勒这等偏远小国,国小民弱,伐之又有何益,而今当休养生息,不可枉费国力,行此无用之功。”

“司空之言,真谬论也!”陈球见韩卓吃瘪,援声道:“昔日张骞开辟丝绸之路,东西贸易畅通,商旅遍地,我朝丝绸绢布享誉番国,获利颇丰,国库收入大有增长;如今国力疲弱,正可借讨伐疏勒之事,经略西域,控制丝绸之路,获取暴利,增强国力;此外,西域物产富饶,其中以马匹、玉石、葡萄美酒为最,若是将西域征服,亦可从中渔利。

“陈球,枉你饱读圣贤书,却如此不知自爱,欲行商贾贩卖低贱之事”,胡广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怒喝道:“陛下尚且年少,你竟然敢教唆陛下行商渔利,真是居心否侧之徒。”

“太傅无需动怒,孰对孰错,朕自会分晓”,灵帝一听胡广说自己年少,顿时不悦,喝止怒气冲冲的胡广,继而对陈球问道:“朕曾听闻大宛有汗血宝马,日行千里,这玉石、葡萄美酒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球见灵帝生起好奇之心,心头一喜,恭声道:“陛下,西域有于阗国,盛产美玉,此处玉石不仅质地优良,且温润细腻,乃是玉中极品,颇受我朝世家豪门喜爱;故而臣以为威服西域后,可出兵控制于阗国,开采玉石,运回中原,必受追捧,朝廷自可借机获利,充盈国库。”

“陛下,臣以为不可出兵”,杨赐适时奏道:“每逢严冬,北疆鲜卑屡屡进犯,昔日张奂虽击败檀石槐,斩敌两万,鲜卑遭此挫败,退回塞外,鲜卑已休养两年,料想实力有所恢复,而眼下正值寒冬,臣恐鲜卑再度侵人边郡,讨伐西域之事,不如暂缓,待时机成熟之时,再兴兵讨伐疏勒,更为适宜!”

“杨爱卿所言甚是,北边胡虏,狼子野心,骑兵锐利,不容小觑”,灵帝沉吟道:“自古北胡屡犯中原,烧杀劫掠,无恶不作,鲜卑当是我朝心腹大患。”

袁逢亦是赞同道:“鲜卑之所以逞威北疆,皆因鲜卑人自幼与马为伴,长于马背,骑**湛,且鲜卑马匹充足,人人以马代步,不似中原以车代步,马匹短缺,耐力不足,当以坚城险关防备,阻其寇入中原腹地,暂无大碍,日后再图之便是。”

“不错,马匹乃是骑兵所倚仗之利器”,陈球略作沉吟,点头道:“既然我朝马匹短缺,马种不及北胡坐骑,而西域大宛等国,盛产骏马,亦可收为己用,搜罗西域良驹,为我大汉精骑所用,日后讨伐鲜卑,更可稳操胜券。”

灵帝兴奋道:“爱卿之言,甚合朕意,疏勒撮尔小邦,作乱西域,无视我朝权威,我泱泱大国,岂容这等鼠辈作祟!朕决意先出兵西征疏勒,威服西域,再寻机北伐鲜卑,扬我国威。”

“陛下,臣还有一言奏陈”,杨赐暗叹一声,这灵帝年少无知,三军征伐哪是这般简单,又是奏道:“俗语有云‘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而今西凉动乱方平,正需与民休息,若是大肆出兵征讨西域,必要征伐民夫、牛马无数,耽误百姓农耕;纵然我大军取胜,西域归附,到时凯旋回归后,百姓卸甲归田,何以为食?何以度日?百姓必然心生怨忿,横生枝节,还请陛下再三斟酌。”

韩卓刚停歇半晌,闻听杨赐之言,旋即叫嚣道:“当年羌人反叛,李远作乱,兵凶战危,我汉军依然坚如磐石,动如虎狼,疏勒小国,远远不如羌人之势,有何可惧!”

“兵者,乃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杨赐不悦回道:“凡大举兴兵征伐,事关一国之兴衰,甚至一国之存亡,韩将军乃是武将出身,熟读兵书,莫非还不知此等浅显道理!”

韩卓为杨赐一番讥讽,顿时恼恨异常,伏于殿下叩请道:“陛下,臣请命出征,为陛下讨平西域,若是不胜,愿以死谢罪。”

“陛下,三军主将不可儿戏,凉州刺史孟佗少有才干,绝非可担当主帅之选”,陈球亦是奏请道:“韩将军虽赤胆忠心,却也非主将之选,臣举荐前荆州刺史度尚挂帅出征。”

度尚于桓帝时期,曾任荆州刺史,知晓兵事,讨平朱盖,威震荆襄。后朱盖余孽窜入交州作乱,被交阯刺史张磐击败,再度窜入荆州为祸。度尚为免受牵连,向朝廷奏报,谎称张磐平叛不力,以致交州贼寇窜入荆州,张磐蒙冤下狱,誓死力辨,结果真相大白,度尚被贬谪至会稽。

“度尚”,灵帝继位之时,度尚早已贬谪会稽,自是不知度尚之事,听陈球提起,心生好奇,呢喃道:“度尚何人也?”

陈球赞道:“度尚虽出身寒微,却生性刚毅,为政严峻而不失公平,颇有名声,后升任荆州刺史,平定朱盖之乱,功勋卓著,此等贤才,正当大用。”

“臣以为不可”,樊陵反驳道:“度尚为人自私自利,不遵法度,昔日平定朱盖之乱时,剿贼不尽,为保官爵,竟诬陷交趾刺史张磐,将罪名推脱于他人,此等卑劣行径,怎可但此重任!”

陈球一见是樊陵,顿时怒起,满脸厌恶道:“那依你之见,何人可为帅?”

“司隶校尉段颎知兵善战,久经战阵,先前征讨羌人、平定河西,皆赖段颎之功,比之卫青,不遑多让”,樊陵看也不看陈球,恭声奏道:“远征疏勒,战线绵长,补给艰难,而骑兵行军迅捷,不似步兵缓慢,为免牵连日久,拖垮国库,此次征讨疏勒,当以骑兵为主;司隶校尉段颎擅用骑兵,喜好长途奔袭,昔日征讨羌人,多以此法取胜,威震西凉,且段颎忠心不二,厌恶夷族,臣叩请陛下以段颎为帅,率军出征。”

从始至终,段颎静立一旁,未发一言,当听到樊陵举荐自己为帅,又惊又喜,不觉间有些自得起来,自己一生征伐无数,屡建大功,确是不比卫青逊色。

正待段颎得意洋洋之际,灵帝忽而朝着段颎问道:“段颎,此次征伐疏勒,事关国威,不知你可否取胜而归?”

“臣先祖段会宗公,曾两任西域都护,镇抚西域,于乌孙诸国颇有威望,臣自当秉承先祖遗志,愿效卫青驱逐夷族,仿陈汤讨服西域,挂帅出征,剿灭疏勒”,段颎慨然应声,却被曹节瞪了一眼,段颎心中大惊,连忙叩首,颤巍巍请罪道:“然臣已六十有二,年过花甲,体弱多病,纵有此志,却也有心无力,惟恐中途病故,有误王命,请陛下垂怜!”

段会宗,字子松,西汉将领、外交家,段颎乃是段会宗从曾孙。汉元帝时出任西域都护,后迁任沛郡、雁门等地的太守;阳朔年间,再次出任西域都护,四度出使乌孙,以朝廷名义,平定乌孙内乱,册立新君,于西域甚有威望,后死于任上。

“罢了,主帅之事,且容朕再思虑,卿等退去便是”,灵帝见段颎胡须花白,咳嗽连连,不似作假,不忍段颎再受军旅之苦,不再多说,退朝而去。

方一下朝,段颎心有不甘,急急忙忙寻到曹节,不解问道:“曹公,今日朝堂之上,陛下有意令我为帅,征讨疏勒,何故让我推脱不受?”

“杂家看你也深通兵法,用兵多有机变,今日怎变得如此糊涂”,曹节面露不悦,回了一句,再不搭理段颎,一旁的太仆闻人袭(字定卿)劝解道:“如今凉州方平,田地荒芜,正是休养耕种之时,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冒然征调民力,远征西域,跋山涉水,百姓心中焉能不怨!又如何取胜!”

闻人袭自得曹节提携,官运亨通,先前太尉桥玄辞官归乡,曹节又是举荐闻人袭继任太尉一职,而闻人袭为人低调内敛,向来于朝堂上鲜有言论。

“这”,段颎倒是不以为然,这曹节、闻人袭何时关心起百姓死活,暗笑不已。闻人袭却是不知,见段颎犹豫不言,进而说道:“好比鲜卑等胡虏以游牧为生,我中原百姓以农耕为主,游牧之民择水而居,迁徙奔走乃家常便饭,因而骑兵锐利,适宜长途远征;而我中原农耕之民,依田而食,筑屋而居,又有几人愿意抛家弃子,随军远征?况且我汉军以步兵为主,骑兵不足,临时抽调之人,当不得大用。”

“好了!才吃了几顿饱饭,就开始撑的慌”,曹节转首瞥了瞥段颎,喝斥道:“杂家素来视你如心腹,委以重任,举荐你为司隶校尉,统管一千两百名兵卒,你须好生掌控这千余人,严防京畿宵小作祟,只要洛阳不乱,其他诸事,不必去管,自有天子与朝臣去管。”

“曹公之言甚是,下官谨记”,段颎虽是不甘,却也不敢再言,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入朝为官,沦为他人棋子,受人摆布。

曹节轻笑几声,大步而去,忽而回首对段颎笑道:“卫青虽是一代名将,却也郁郁而终,纵然纪明(段颎字)胜过卫青,然你不谙权谋,这朝堂之上,非你看得这般简单,还须谨慎做人,别闹得个含恨而死的下场。”

段颎闻言一惊,呆立半晌,直到曹节走远,段颎方回过神来,长叹一声,疾步回府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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