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衍思虑半晌,对孟佗说道:“兄长此番求官,惟有宦官可以相助,然宦官以曹节、王甫、侯览三人为首,宦官之流,多是贪得无厌之辈,依兄长家资,恐难以打动曹节等人,且曹节等人今非昔比,拜访者成千上万,难以求见。”
“唉!莫非我此生只能安居乡里,庸碌无为”,孟佗不甘道。
“兄长莫忧,愚弟思得一策,或可助兄长得偿所愿”,法衍又是说道:“近日宦官张让颇受天子宠信,于洛阳招揽贤良,举荐入朝为官,奔从者络绎不绝,兄既有意求官,倒不如前往拜会张让,请张让代为引荐。”
“就依贤弟之言,明日我便备上厚礼,上门拜访”,孟佗欣然一笑,对法衍感激一番。
次日,孟佗在法衍陪同下,往张让府中而去,尚未行至张让府门前,就闻人声鼎沸,喧闹繁杂,眼前街巷早已为车辆堵得水泄不通,难以前行。
“放眼望去,前来拜访者不下数百人”,孟佗与法衍翻身下马,孟佗环视周遭,见这些马车十分华丽,而车上所载礼品更是丰厚至极。孟佗不由瞥瞥马上的些许礼品,嘀咕道:“为兄原以为家中有些资财,倒也丰盈,今日一见,才知洛阳富户何其多,天下大户何其多,看来拜访张让之事,恐力有不及。”
“哼,区区薄礼,也敢拜见张常侍”,孟佗话音方落,人群中有几人瞧着孟佗马上薄礼,纷纷鄙夷道:“未有百万资财相赠,张常侍都不会相见,何况是拜求官职!”
“这厮着实可恶,竟敢出言不敬,待我教训于你”,孟佗原本瞧见这阵势,心中已然苦闷,见这几人出言讥讽,顿时怒起,挥着拳头,作势要打。
“兄长切勿动怒,且随我来”,法衍拉住孟佗,二人一路回到法衍府中,孟佗自是沮丧不已,神情失落。
法衍却是笑道:“兄长,白日之事,不必挂怀,愚弟倒是思得一良策,保准张让厚待兄长,举荐为官。”
“贤弟有何良策?”孟佗闻言一喜,激动道:“贤弟若能助我求得张让举荐,愚兄定当厚报。”
“兄若想得到张让青睐,就需一鸣惊人,赠以巨额财物,远超他人,还可多寻些珍奇难寻之物,以吸引张让眼球”,法衍笑道:“兄长可曾听过狐假虎威?”
法衍见孟佗满脸疑惑,细心解释开来,听得孟佗不住拍腿叫好,而后法衍又是叮嘱道:“兄长须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从张让府中奴仆寻得良机。”
这孟佗的法衍指教,当即再度前往张让府门前转悠,一连数日,孟佗只结交张让府中奴仆,赠以重金,毫不吝啬,从不提拜访张让之事。孟佗自张府奴仆口中打听得知,张让为人很念旧情,其府中监奴张丙乃张让同乡,颇得张让信任,故而张让任命张丙为监奴,掌管府中家务。
孟佗又斥巨资,经张府一干奴仆引荐,与张丙结识,孟佗极尽讨好,巴结奉承。久而久之,孟佗倾尽家财贿赂众奴,馈赠未有一日间歇,终是与张府众奴仆结为好友,时常以兄弟相称,奴仆们自是对孟佗感恩戴德。
然孟佗也因用尽所有,讨好张府奴仆,而落得个家产倾空,潦倒困顿。张丙等人见孟佗因馈赠自己,以致家业衰败,穷困潦倒,度日艰难,皆自觉惭愧。
这日,张丙等十数人买好酒肉,又来到孟佗茅草屋中,孟佗热情相迎,众人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张丙忽而问道:“伯郎兄,我等本事卑贱奴仆,得你如此厚待,感激至极,然今日你因我等而家资耗尽,受此潦倒之苦,心中甚是惭愧内疚,不知伯郎有何所求,旦是力所能及之处,必全力相助。”
孟佗道:“孟佗平生并无他求,只希望诸位不吝向我行一次跪拜之礼,诸位可愿否?”
张丙等人相视一眼,自忖久受孟佗馈赠之恩,互相引为知己,于情于理,不好推辞,齐齐点头应下。张丙满口答应,起身就要行礼,笑道:“伯郎兄,请受张丙一拜。”
“张兄不可”,孟佗赶忙扶起张丙,说道:“诸位仁兄,这行礼之时,非是此时此刻,明日再于我一礼,如何?”
“何故如此?”张丙等人面面相觑,满心不解,问起缘故。孟佗将众人唤至身前,耳语几句,听得众人更加疑惑,孟佗轻笑一声,却也不道出缘故。
待送走张丙等人离去,孟佗随即离府,直奔法衍府中,寻到法衍,欢欣道:“季谋之策,深入人心,为兄敬服不已。”
“兄散尽家财,交纳阉宦府中家奴,忍辱至此,愚弟亦是敬服”,法衍笑道:“张丙等人为兄驱驰,非是法衍之谋精深,实乃兄长豪爽大度之故。”
孟佗闻言,不由飘飘然起来,颔首道:“而今张丙等人已愿向我行礼,明日便可依计而行,若非贤弟狐假虎威之谋,为兄恐难以如愿。”
“此事尚未尘埃落定,兄万不可过于自信”,法衍劝止道:“狐假虎威,关键之处,在于借威成事,古往今来,借粮、借兵、借威比比皆是,兄长能否如愿,就在明日借张让之威,慑服张府门外宾客,以其资财成就一己抱负。”
“贤弟之言,为兄谨记于心,贤弟之恩,为兄铭记在怀,孟佗旦有功成名就之日,定当厚报”,孟佗由衷感激道。
“张丙等人既已应下,兄当速回住处,早些安排诸事,绝不可因小失大”,法衍好言提醒道。
“为兄这便回去,打点诸事,告辞”,孟佗经法衍一说,转喜为忧,旦有明日成败,当即告辞而去。
这日清晨,张让府门外一如往昔,人头攒动,车马阻塞,宾客求见者,不下千人。及至晌午,孟佗才迟迟来到,眼见街巷拥堵,马车难以行进,孟佗旋即下车步行,命随从前去叩门拜访张让。
众人见孟佗两手空空,态度倨傲,必将为张府奴仆驱赶,顿时讥笑不已。然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孟佗随从叩门三声后,张府大门缓缓洞开,监奴张丙领着二十名下人出了府门,恭声相迎,于路旁朝着孟佗大礼参拜。
“府中贵客驾临,诸位还请将车马移开,让出一条道来”,张丙行礼过后,环视四周宾客几眼,高声喝道。
宾客知晓张丙乃张府管家,不敢得罪,连忙驱赶马车于路旁,硬生生挤出一条道来。孟佗暗笑不已,张丙冲着孟佗满脸谄笑,一路引着孟佗马车驶入张府大门。
门外宾客一见这阵势,皆是大吃一惊,心忖孟佗受张府仆从如此厚待,定是与张让交情匪浅,不同寻常,而自己于张府门外苦等多日,未得接见,倒不如求孟佗引见于张让。
而孟佗进府之后,哪还有先前的倨傲,冲着张丙等人躬身一拜,满眼感激道:“诸位今日助我,明日孟佗定当厚报。”
“呵呵,伯郎与我等交情深厚,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张丙笑道:“然让公府中不可久留,否则我等私自招人入府,恐惹得让公动怒,伯郎稍歇片刻,再由我等将你礼送出府,以免让公得知此事。”
“自当如此,有劳诸位”,孟佗欣喜不已,稍作休息,便再度恢复一脸倨傲,在张府奴仆礼送下,大摇大摆,驾车出府。
门外宾客轰然一声,纷纷向孟佗马车追去,争相馈赠以金银珍宝,以求孟佗向张让引见自己,孟佗自是满口应承下来,将宾客一一打发。
然宾客所送礼品过多,孟佗随驾车马难以载动,宾客中有些机敏之人,慨然将车马相赠于孟佗,孟佗这才令人驱赶着车马回住处。一路上,孟佗看着七八辆车的古玩玉器、金银奇珍,心花怒放,不时自得道:“一群愚鲁之辈,这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殊不知,皆是为我孟佗做嫁衣。”
孟佗回到住处之后,亲自从七八车金银奇珍中,挑选出精致物件,其中以四壶葡萄酒最令孟佗惊喜。
“葡萄美酒乃西域特产,中原甚是少见,如此稀有之物,张让怎能不动心!”孟佗小心翼翼取出四壶葡萄酒,细细打量几眼,不由为之惊叹道:“这酒壶乃是上等玉器所制,看来壶中葡萄酒必是精品。”
“如此佳酿,怎能任由张让这厮一人独占!”孟佗见这葡萄酒不凡,酒瘾直起,当即拿起两壶葡萄酒,赶至法衍府上,开怀畅饮,笑谈白日趣事。
法衍尝了尝葡萄酒,亦是一惊,细细品味半晌,不自觉赞道:“此物色泽鲜红均匀,淡香宜人,入口之后,先是略感苦涩,继而又觉甘甜,确是佳酿,果有西域风味,中原可无这般滋味。”
“此物看似不凡,为兄喝起来倒是难以下咽,还不如我中原佳酿”,孟佗摇摇头,不屑道:“西域蛮夷番邦,不得开化,这葡萄酒也不外如是。”
“愚弟今日听闻一事,或与兄长有关”,法衍放下酒杯,忽而笑道。
孟佗一听事关自己求官,顿时起了兴致,热切询问事由。法衍不慌不忙道:“凉州刺史刘恭任期已满,前几日辞官归乡,凉州刺史空缺多日,又有南阳太守一职空缺,兄长有意乎?”
“这”,孟佗惊得膛目结舌,难以置信,这刺史、太守乃地方要职,自己从未敢如此奢想,迟疑道:“贤弟,为兄出身不佳,又无权贵可倚仗,这等要职,岂是我所能奢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事在人为,兄不可妄自菲薄”,法衍缓缓说道:“昔日卫青不过区区马奴,亦能驱逐匈奴,官拜大司马,成为一代名将,而眼下宦官当权,朝政颓废,兄得此良机出仕为官,怎可因出身而畏缩不前!”
孟佗闻言,心头一振,激动问道:“依贤弟之见,这凉州刺史与南阳太守二职,当求何职?”
“南阳乃是光武发家之地,富庶充盈,却也是豪强林立,桀骜不驯,兄若入南阳为官,势必处处受制于人,非是兄该去之处”,法衍继而说道:“今朝廷官员升迁,全凭世家背景、名望资历,兄若想扶摇直上,封侯拜爵,太平之地绝难如愿,当择选四乱之处,寻机征战平乱,建立功勋。”
孟佗听得入神,杯中酒已尽,尚不自知,法衍手执酒壶,为孟佗满上,接着说道:“凉州方经战事,羌人暂平,然凉州羌人与朝廷积怨已深,日后必要再度生乱,一旦凉州生乱,战事再起之时,便是建功立业之际;此外,凉州民风彪悍,州郡驻军皆是悍勇之卒,且地处偏远,每逢遇事,朝廷干涉不及,正可自行其是,先斩后奏,兄当选凉州刺史一职。”
“若依贤弟之意,凉州刺史一职,我当求之”,孟佗欣喜道:“我虽非名将之后,却也读过不少兵法,军阵方略尚知一二,段颎原本也是凉州一匹夫,还不是以征伐建功,封侯赐爵,我当学学段颎。”
“兄本当如此”,法衍轻轻晃动手中杯酒,望着杯中摇曳的鲜红美酒,忽而忧声道:“兄长,今日有幸品尝这葡萄美酒,倒让我想起一事。”
“贤弟智谋超群,何事能让你犯难?”孟佗打趣笑问道。
法衍叹息道:“西域本为我汉家番邦,臣服已久,而今朝廷内忧外患,以致西域诸国再度桀骜,不遵朝廷之令,时日一久,势必弱肉强食,大国兼并小国,强国吞没弱国,西域一旦归一,定要犯我西陲,染指汉家国土;愚弟还有一言相赠,兄长若如愿得官凉州刺史,可集结大军,征服西域诸国,既可扬我国威,亦可建立大功,侯爵之位自是不在话下。”
“贤弟宽心,西域蛮夷,不服圣教,愚兄身为汉家男儿,自当竭力讨平,以去除西陲日后之忧”,孟佗点头道。
次日,孟佗将昨日宾客所赠财物,一部分送与法衍及张丙等人,其他剩余财物尽数赠予张让,这张让一见孟佗所赠如此之巨,大为欢喜,其中两壶葡萄美酒更被张让赞不绝口。
张让当即应孟佗所请,于灵帝面前,对孟佗极尽赞赏,举荐孟佗为凉州刺史。而灵帝少不经事,架不住张让花言巧语,下诏任命孟佗为凉州刺史,曹节依旧镇定自若,罔若未闻。
孟佗即将赴任,自是免不得与法衍告别,临别之际,二人均是面露不舍。孟佗不由叹道:“不瞒贤弟,为兄得偿所愿,欣喜万分,然心中却又泛起几丝忧愁,刺史一职,身系一州,未想到朝廷竟视同儿戏一般,此时为兄极是惊喜,又是失望。”
“兄长,此乃大势所趋,不必过于挂怀,当依势而行才是”,法衍劝慰道:“此番分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聚,兄长一路珍重。”
“贤弟珍重”,孟佗微微颔首,拱手一礼,旋即打马远去,带着一腔抱负,直奔凉州郡治冀城上任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