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二年(公元169年)冬十一月,经宦官一番肆意诬陷、血腥屠杀,朝中正直敢言之士被清洗一空,宦官可谓是睚眦必报,朝中再无人可制约宦官。
然而灵帝虽非聪敏之人,但也绝非痴傻愚鲁之辈,品性颇为仁厚重情,见士人受害者如此之多,其中有不少是自己熟识的大臣,心中自是不忍。
这日,灵帝正与华光殿听杨赐讲学,杨赐见灵帝神情恍惚,心不在焉,放下手中书简,上前叩首问道:“陛下近日听臣讲学,是否有所不适,又或是臣言语有失,惹得陛下不快?”
“杨爱卿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得你授学,朕所获良多,岂有不快之说”,灵帝说完,又是双手托腮,嘀咕道:“只是如今士人受害者甚多,昨日曹常侍又上书,查核州郡地方儒生,旦有牵连者,一律治罪,莫非这天下士人皆有谋反之心不成?”
杨赐见灵帝托腮摇头,心道灵帝终究还是各少年,智谋有限,笑着问道:“陛下所忧者定关系江山社稷,臣不敢妄加猜测。”
灵帝起身说道:“若是将士人赶尽杀绝,日后朝廷又有何人可用?何以治国安民?”
“陛下勿忧”,杨赐恭声道:“天下士人多如繁星,四方才俊比比皆是,始皇焚书坑儒尚且杀之不尽,而我朝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士儒之数更是与日俱增,区区党狱,岂能将士人诛尽杀绝!”
灵帝微微点头,也觉得杨赐说的在理,桓帝大兴党狱,士人惨死者亦不在少数,及至窦武解除党禁,士人再度蜂起,继而说道:“不错,士人却是杀之不绝,只要有官位爵禄,必定蜂拥而至,只是如今朝中已无敢言之士,长此以往,恐不利社稷。”
“呵呵”,杨赐又是对道:“臣以为本朝士宦矛盾由来已久,忌恨宦官之人必不会销声匿迹,只不过迫于形势,暗怀怨恨,默默隐忍,待时机一至,定会蜂拥群起。”
“不错,宫中宦官素来不学无术,不得人心,士人甚为鄙夷”,灵帝恍然道:“若依爱卿之见,朝中反对宦官者甚多,不过尚在隐忍待发,看来是朕多心了!”
杨赐赶忙劝慰道:“陛下万不可如此,陛下少年登基,继承大统,实乃天下之幸,然而今朝堂内乱不止,动荡不安,动辄毁身灭家,陛下遇事自当多有思虑,坚韧不屈,才可屹立于险恶之中。”
“朕虽年少,却尚在长成,待朕成人加冠之后,必要开拓一番功业,兴盛大汉”,灵帝顿时满心振奋,又扶起杨赐笑道:“杨爱卿深知朕心,依朕之意,日后胡广、刘宽不必再来授学,华光殿仅留爱卿一人陪侍御前,还望爱卿尽心辅助于朕!”
杨赐惊呼一声,先是谢罪失礼,而后苦苦说道:“胡广、刘宽精通儒学,皆是鸿儒之士,陛下若要如此,臣何以自处?满朝公卿又将如何看待臣?”
“胡广圆滑老道,刘宽矫揉做作,朕心中并不喜二人,然碍于二人名望及宫中侍从情面,才留与华光殿,二人远不如杨爱卿”,灵帝心知杨赐不愿舍身相助,只得叹息道:“既然杨爱卿执意不从,朕也不好强人所难,日后爱卿还需多来宫中,陪朕读书明智。”
“陛下厚恩,臣铭感肺腑,自当竭尽所能,助陛下早日成就功业”,杨赐这才松口气,便拿起书简,继续教授灵帝儒家经典。
党锢之祸,天下士人受害者甚多,然世家大族诸如杨家、袁家、韦家,皆未受到牵连,反而越发昌盛,其中以袁家声势最为高涨。
却说这袁绍已年满十八,生得英俊威武,待人宽厚,又因袁家乃四世三公,官宦世家,且家资丰厚,自是为士人所交相奉承。袁绍本人也是甚得袁逢、袁隗喜爱,尚未加冠,凭借世资,年少便被举荐为郎官,端是春风得意。
袁绍可谓少年得志,又家世显赫、资财无数,却也是个不安分之人。恰有南阳名士何颙,字伯求,年轻时游学京师,显明太学,与郭泰、贾彪等人私交甚密。然不料党锢祸起,李膺惨死,何颙向来交好李膺,受宦官诬陷,不得已改名易姓,逃亡汝南郡躲避。
袁绍闻之,当即悄悄前往汝南拜访何颙,二人对坐品茗,畅谈甚欢。一番言谈之后,袁绍对何颙才学颇为敬服,起身一拜,笑道:“我素来仰慕先生为人,今日私下冒昧来访,实欲结交先生,常听先生金玉之言。”
“袁公子仁义之名,冠绝洛阳,我早已有所耳闻,怎奈无缘一见,今日能与公子结交,乃我福分”,何颙寄居袁家,深知袁家乃当朝大家,自是欣喜不已,赶忙上前扶起袁绍,连称不敢。
“唉”,二人再度坐下,袁绍忽而重重叹息一声,忧声道:“先生乃当世名士,清正贤达,未想到竟遭如此祸事,宦官真是可恨至极。”
何颙同感道:“我一人遭罪倒也无妨,怎奈宦官如此残暴阴毒,竟欲将天下名士悉数诛除,实乃天理不容,只恨有心无力,眼见四方志士惨遭屠戮,却无以援手,终日难安。”
“先生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袁绍听完,目露精光,愤然道:“袁家受士人推崇,袁绍亦是敬服诸公之名望,早有救助天下名士之意,怎奈孤身一人,无人肯相助,如之奈何?”
何颙忽然惊起,灼灼问道:“袁公子之言,是否真心实意?”
“袁绍一心为天下,只望救助四方仁人志士,若有私心他意,日后子孙定难以善终”,袁绍当即起身,指天宣誓道。
何颙闻言,满脸欣喜,绕道袁绍身前,先是躬身一拜,而后亦是指天为誓道:“袁公子仁义无双,欲救我党人于危难之中,何颙此生自当鼎立相助,若违今日之言,不得好死。”
袁、何二人谕德宣誓,结为知己,转而商讨起如何救助党人。何颙说道:“所谓独木难成林,救助党人非我二人之力可行,还需联结同道中人,合力共为,公子以为如何?”
袁绍笑道:“此事不难,我与洛阳至交好友亦有不少,如张邈、鲍信等人,皆是青年俊才,而他方名士,自有先生招揽为用;不过还需从长计议,寻得良策才为妥当。”
“南阳许攸,许子远,素有智谋,且与我相交甚厚,我即刻将子远招来,引荐于公子”,何颙说完,便与袁绍告辞,去寻许攸去了。
何颙方去,袁绍又唤来一人,此人姓孟名岱,字令东,乃袁绍亲随,自幼在袁府长大,武艺超群,甚得袁绍信任。
“令东,即刻派人暗随何颙,若是其有异心,即刻杀之”,袁绍心中还是有所不安,惧怕何颙泄漏机要,引来祸事,不由对孟岱吩咐一声。
“公子放心,某家亲自前往”,这孟岱向来唯袁绍之命是从,袁术也指挥不得,故而袁绍才让孟岱暗中招揽死士,并将死士皆交由孟岱统领。
傍晚时分,孟岱这才赶回,将何颙沿途言行,详加禀报,袁绍这才放心,笑道:“看来何伯求确是真心相助,你可早回洛阳,继续招揽死士,切不可让叔父、二公子(袁术)知晓。”
“诺”,孟岱当即领命而去,心知袁绍、袁术二人近年越发不和,袁绍暗中招揽死士,收容党人,袁术多有阻扰,自是保密再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