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周老先生看到四个学生里面,果真康平是最努力好学的一个。除了学习之外,他的行事作风却是最为低调的,从来不拿零嘴和新奇玩意儿来学堂,每天捧着书本痴痴迷迷。
他还来到先生的书房,非常谦虚谨慎的借来先生的书籍翻看,先生非常爱惜他的书籍,规定不得将书本拿出他的房门,于是康平就席地而坐,静静地翻起书本,一看就是半天。先生这样的规定其实是有了良苦用心的,一是可以让康平好好读书,二是,尽量避免康平跟他们学来一些纨绔之气。
王亨张显和汤臣他们,天天变着花样的拿来小玩意儿一起显摆,要么就是比比新衣裳,要么就是带些果子零食来学堂里开小灶,每天花在读书的时间十分没有三分,先生经常责骂他们,要求他们好好学习,王亨嬉皮笑脸道,“先生,我爹叫我来读书,无非让我认识几个字儿,将来能看得懂账本即可.你看,这些事情可以慢慢来的!”
张显和汤臣也是差不多的说辞,“母亲大人交代了,学堂里的饭菜太寡淡,要我添些自己爱吃的蔬果,身体最重要,可不要拖垮了!”
先生听了真是无言以对,欲要给他们多讲讲做人要“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他们也对先生说,“没有一副好身体,哪里还来什么保家卫国?“先生只好三缄其口。
此前观察康平的父亲,也算得上一方富人,如今没有了母亲在家里,跟着后母肯定有许多的为难之处,明明是个富家子,却安于贫家郎,可能与他幼时的乞讨经历有关,想到此,先生更加感叹与爱惜他,就叫其他三人和康平结为兄弟,康平是大哥,王亨是二哥,张显是三哥,汤臣是四弟。各人回去,与父亲说知,尽皆欢喜。从此以后,学馆里各个相安无事,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节奏学习生活。
不觉光阴似箭,两年过去了,这两年之内,康平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除了回去给爷爷奶奶出殡,放了两个月的长假,其余的时间,康平都在学堂里和其他兄弟们朝夕攻书。周理教法精妙,他们四个不上几年,各人都是能文善武。尤其康平的进步最大。
一日,正值三月天气,春暖花香,周理对康平道,“你在馆中,与众师弟用心作文,我有个老友,志明长老,是个有德性的高僧,他在沥溪山,一向不曾去看得他,今日无事,我去望望就来。”康平道,“告禀爹爹,难得这样的好天光,爹爹一路上又寂寞,不如带我们一同去走走,又好与爹爹相伴,又好让我们去认认那个高僧,怎么样?”
周理想了想,“也罢!现在外面兵荒马乱,风云际会,正好也让你们听听天下大事,世界大局!”
四个学生欢呼,于是一同出了房门,叫书童锁好了房门在学馆里看守。
五个人一同望沥溪山来。一路上春光明媚,桃李争艳,顿觉欣欣喜喜。将到山前,周理立定脚,见那东南角上有一小山,心中暗想,“好块风水地!”康平文问道,“爹爹看什么?”周理道,“我看这座小山山向甚好,土色又佳,来龙得势,藏风聚气,好个风水,不知是谁家的产业?”
王亨道,“此山前后周围一带,都是我家的,先生若是死了以后,就葬在此地也无妨。”
康平喝道,“不许胡说!”
周理道,“这也无妨,人谁能不死呢!只要学生不要忘了就是。”他又转过头对着康平说:“此话我儿记着,不可忘了!”康平应声,“晓得!”。
一路闲话,早到山前,上山来不半里路,一带茂密树林里现出两扇柴扉,周理就命康平叩门,只见一个小沙弥出来开门,问一声,“哪个?”
周理道,”烦你通报一声,就说’陕西周理,特来探望‘。"小沙弥答应一声进去,不多时,只见志明长老手持拐杖走出来,笑脸相迎。
二人到客房内,见礼坐下。四个少年,侍立在旁,长老叙了些寒冷温暖,又谈了半天的旧日话题,又问起周理今日的起居。
周理道,“小弟只靠这几个小徒,这个康平是小弟的螟蛉之子。”
长老道,“妙极!我看令郎骨骼清奇比非凡品,也是吾兄你修来的!”一面说,一面吩咐小沙弥去备素斋饭相待。
饭后,明志长老和周老先生喝茶清谈,周老先生道,“长老,你听说了吗?我之中国,真叫国之不国,侵犯我国家的德国使者,叫什么克林德,由于他被我清军打死,几年过去了,现在德国人竟然在北京建了一个什么纪念牌楼,还命令醇亲王载沣前往致祭奠,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长老淡然一笑,“他是德国的驻华公使,几年前,他曾指挥德国军杀了义和团二十几个人,也是因果报应,几年后,他坐轿子去总理衙门的时候,就被端王载漪的人开枪打死了!”
“长老,我敬佩你独坐深山也能知晓天下大事,不过,你提到了因果报应,我不同意的,我泱泱中华有多少枉死之人,难道他们都是因果轮回的下场?他们又招谁惹谁?想想这个我就愤恨,我们老喽,要是再年轻个十岁,我一定弃笔从戎,多杀几个洋人!”
明志长老又是呵呵一笑,“先生也必太过愤懑,听说绍兴籍留日学生周树人,陶成章,许寿裳,经亨颐等人在东京开同乡恳亲会,以公开信的形式向乡人发出倡议,主张年少之士,亟宜游学,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鼓励乡人愤思奋发,更新国政。相信,这样的爱国救国之士会越来越多,中国,忘不了。”
周理先生长叹一声说,“古人云‘我劝天公勤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今时今日才知这话的苦楚啊!”
看看天色已晚,周理的徒弟们中,四个有三个已经哈欠不止。唯有康平依然正襟危坐,眼中亮光煜煜。
长老也不多话。当夜让小沙弥打扫静室,就留师徒五人在此安歇了,长老自去云床上打坐。
到了次日清晨,周理辞别长老要回去了。长老道,“难得老友到此,且待早斋饭以后再去!”周理只得应允。坐了少刻,只见小沙弥捧茶上来。吃了。
周理道,“小弟一向闻说这里有个沥溪,烹茶甚佳,果真由此说法吗?”
长老道,这座山原名沥溪山,山后有一洞口,名为沥溪洞。那洞中的水本是奇异,不只是味道甘甜,若是取来洗目,便老花复明。本寺原是取来烹茶待客,不料想近日有一怪事,那洞中常常喷出一股烟雾弥漫,人若是触着它,便昏迷不醒,因此不能取来奉敬。这几日,只吃些天泉。”
周理道,“这是小弟无缘,所以有此怪事。”
那康平在旁边听了,暗暗地想道,“既然有这等好处,怕什么雾?多因是这老和尚吝啬,故意说这等话来唬人,待我去取一些来,与爹爹洗洗眼目,也见我一点孝心。”
遂暗暗地向小沙弥问了后山的路径。讨了一个大碗,出了庵门,转道后面。
只见半山中果然有一缕流泉,旁边一块大石头上镌刻着,“沥溪奇品,福薄勿近”八个大字,却是不知哪位大儒的笔迹,只觉得字体苍劲隽永。那泉水后面有一个洞,洞口却伸出一个斗大的蛇头,眼头四射,口中流出涎水来,点点滴滴,滴在水中。
康平心想,“这就是什么神泉了?看着倒觉几分厌恶,这样的水还能用来泡茶,用来洗目?把这大蛇赶走,这泉水不是可以干净了?”
康平放下花碗,举起一块大石头,朝那蛇头瞄准,那蛇头鼓着一对红火球一样的大眼睛,口中的毒信子如同弹簧一样地伸展扫射过来。身子也从洞中猛然弹出,情势非常危险。
康平捧起石头,瞄准了,对着蛇头狠狠地砸去,不砸还好,这一砸,不偏不斜,恰恰打在蛇头上。只听得呼的一声响,一霎时,星雾弥漫,那大蛇的眼睛露出金光,张开血盆大口,望着康平冲来,康平连忙把身子一侧,让过蛇头,趁着势头,将蛇尾一拖,一阵金光闪过,康平的眼前一片眩晕,他暗想,这大概是被大蛇吞进了肚子里了吧?
定睛再看时,手中拿着的哪里是蛇尾?明明是一根一尺多长的蘸金短刀。刀身上有龙鳞一样的纹路,刀把上还工工整整地刻着“沥溪神蛇”四个小篆。
回头再看那泉水,早已干涸,四周一片阳光明媚,康平非常得意,一手拿起茶碗,一手握住这金刀,回到庵内,走刀周理面前,仔仔细细地把此事说了一遍。周理大喜。长老也叫声:“老友,这是神泉神物,令郎定有登台拜将之荣。但是这里的风水已被令郎所破,老僧也只得扔回五台山去了。但是这神枪非比凡间兵器,老僧有兵书一册,内有传授兵法以及布阵的妙用,今赠以令郎用心温习。我与老友俱是年迈之人,后会无期。再二十年后,我小徒道恬在金山上,与令郎倒有相会之日。谨记此言,老僧人此告别。”
周理说,“如此看来,俱是小弟得罪,误了师父了,师父可否跟随老夫一同遨游天下,风雨同舟,苦甘共度?”
长老道,“此乃前定,与老弟何罪之有?回五台山也是我与五台山有未了的缘分,我还有一些尘缘债务前去了了,只好辜负老弟的盛情了。”
说完,进去云房里取出一个锦缎匣子,里面藏锁着一册兵书,长老将此俱交给周理。周理吩咐康平好好收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