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红堡门外的樟树喘了口气,百里璇微微蹙眉,心情有些低落。
宗主们的轮番询问总算结束了,这让她内心的煎熬感稍微减轻了一些。即使明知道这些人是为了替自己解决麻烦,她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在短时间内被那么多陌生人提问的不适感。
这个时候要是余十七在身边就好了,百里璇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回忆从靖容一路过来有他陪伴的情景,虽然当时相处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分开之后却愈发想念那种安心平淡的感觉。
可是说到底已经给他和钟先生添了很多麻烦了,她“唉”了一声,心想人不能总是那么自私,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初见时她觉得彼此之间有天下间莫大的缘分,直到在船上看到他对那只铃铛的在意,才明白原来所谓缘分都是一厢情愿。
那天晚上在金城的酒楼请了他一顿丰盛的晚饭,她心里是存了几分借着酒意吐露自己感情的心思的,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实行,因为喝的少时酒精战胜不了理智,喝的多了便趴下睡去了。
说来也奇怪,放在一个月前,她是绝不敢想象自己能放心地在一个男人面前喝到不省人事,无论那个男人平时看起来是不是个君子。
“真是……”她不知不觉露出了苦笑,轻轻在树干上捶了一拳,“我真是够了。”
“百里小姐。”藤以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宗主们的会议似乎结束了。
百里璇转过身朝她微微低头:“藤前辈。”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宗主会已经决定,对那个威胁你的组织进行讨伐。”藤以宁面带微笑地说道,“如果灵音的情报搜集进行的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可以采取行动了。”
百里璇愣了一会儿神,她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快就能得到安全,呆呆地问道:“然后……会怎么样?”
“将他们连根拔起。”藤以宁握住了右手拳头,“之后你就自由了。”
“自由……”她喃喃重复这个词,这是她一直以来渴望的东西,只是真的这么容易就能得到吗?
“好了,在天到来之前,你就安心待在山庄吧,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藤以宁打算结束与她的谈话,她还想去和姐姐见一面,把自己这一趟西荒之行的相关经历与之分享。
百里璇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藤以宁离开之前忽然大声地喊住了她。
“藤前辈!我可以试一试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吗?”
藤以宁迟疑地看着她,荒芜宗内部尤其是云中剑的成员大多由山庄从小培养,但有时也会接纳个别外来的有志之士,比如前代理大宗主柳意珂在接受瀚宇星芒成为他们的领袖之前几乎和荒芜宗毫无瓜葛,可那些例外之人几乎都是本身有一定的能力的。
像百里璇这样想要半途加入却又毫无习武底子的人,即便有再大的决心,藤以宁依然觉得不合适。毕竟培养一名合格的荒芜游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百里璇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拒绝的含义,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努了努嘴角,垂下目光小声说道:“好吧……我明白了。”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藤以宁说出这句话之后,心头闪过了一丝后悔,她也不太清楚为何自己会说出与本意相矛盾的话。明明她已经认为百里璇不适合加入荒芜宗,可是却没能好好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反倒仿佛为百里璇留了一线希望。
唉,心软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她暗暗叹气,赶紧摆了摆手走开了。
百里璇交握着双手站在原地,眼中隐隐燃起了不服输的火苗。
不用考虑了,藤前辈,我心意已决。尽管那个人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他在旅途中所展现出的勇气和不服输的精神已经深深感染了我。
若是连这点考验都过不去,还谈什么想要与之比肩呢?
……
乌月城的码头仿佛一锅永远沸腾的开水,从清晨到薄暮,从不停歇。
余十七趴在北角的钟楼上俯瞰,望见载着游人的花船龙舟在夕阳余晖下缓缓驶出水门,即便隔着几百步之遥,依然可以想象船上莺歌燕舞笙箫不息。
“这是乌月的特色,花船龙舟夜游芷岚江,船上可容纳上百人,你把它理解成一座水上的小型青楼也行。常常有出手阔绰的豪富包下整只船,但凡衣着品相过得去的人皆可登船玩乐一夜。看见码头那些聚在一起的锦衣少年们了吗?那都是想来沾光蹭船的。”终陵弃知道余十七在看那游船,便随口向他介绍些乌月本地的风俗。
“有些人的衣服恐怕都不是自己的吧。”余十七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到码头上那堆花花绿绿的少年郎之中有不少人明显穿着不合身的衣服。
“那是自然,出身一般的年轻人哪里买得起那种上好的锦缎?”终陵弃耸了耸肩,“码头外不远便有一家专门租赁锦衣的店铺,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请客包船的豪富也不在乎,毕竟有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家伙在场,更能衬托出他和他同圈子的友人们的高贵不凡。”
余十七说道:“上船的人也未必都是想白吃白喝玩乐一宿吧,毕竟那也是结识乌月有钱有势者的机会。”
“对,各取所需嘛。”
这时冬儿挤进了他们两人中间,眺望着消失在水门下的花船,眼神熠熠放光:“我也想上去玩。”
余十七心想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五彩绚丽的花船下包藏着成年人世界赤裸裸的欲望,关于金钱、权势还有肉欲。
“好啊,后面不是还有一艘船吗?我们就乘它。”终陵弃说着伸手在余十七背上拍了一下,“画架就留在这里吧,反正也没人会来,之后你还要过来画画,也省掉带来带去的麻烦了。”
余十七吃惊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在他甚至在怀疑终陵弃到底知不知道船上都有些什么。
可是从终陵弃那副带着戏谑和玩笑的表情中余十七看出来,他显然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要带他们上船。
这家伙莫非早就熟门熟路?余十七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恶心,他拉住了冬儿的手,冷淡地对终陵弃说道:“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带冬儿回家。”
“回哪个家啊?”终陵弃笑了。
“我回去就和小舟阿姨说你去干什么好事了。”
“那就更不能让你回去了。”终陵弃双手在胸前一叉,歪着脑袋笑吟吟地打量着隐忍怒意的儿子:“余十七,我也不欺负你,就在这方寸之地,如果你能从我身上拿到这个,今天就不勉强你了。”
余十七看都不朝他看,冷冷地说道:“我才不想和你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你的武功远高于我,这点我们都很清楚。”
“那你就不想拿回这个了吗?”终陵弃伸出手摇晃手中的东西,发出一阵清脆的“叮铃”声。
余十七眼角一紧,愤然扭头,那只西陵玥送给自己的铃铛“心动”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终陵弃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