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环顾了一圈接引之间的大厅,满意地点了点头。柳意珂重伤伏地,西陵惠被困在收紧的金色罗网之中,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西陵玥趴在泛着波纹的蓝色光罩墙壁上,望着在神像前稽首的玄真的背影,内心感到紧张又无助。这是九拜之礼中最为隆重的一种,是臣子拜见君父、位卑者拜见位尊者才会使用的礼节。这样的礼节当然也能用于礼敬神明,但不知为何,西陵玥总觉得玄真身上并不怀有对神的敬畏。
至于那座被他跪拜的、平时作为羽天剑剑座的神像,描摹的是一个戴着翎羽金冠的披甲女神,她的左手拢在身前斜捧着一面旗帜,右手高举握着石像状态的羽天剑,整个灵族上下都相信这座神像就是他们心目中西荒神灵西王母的形象。
“公主殿下,请你再等待片刻。”玄真旋即起身,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在轻微的震颤中接引之间的大厅内升起了十座呈环形分布的祭坛。
西陵玥惊讶地张了张嘴,她认得这些突然出现的“祭坛”,以往西陵惠带领她进行灵继仪式获得先辈们的传承便是通过这些祭坛来实现的。
困住西陵玥的光罩渐渐消散,玄真伸手指向其中一座灵继台对她命令道:“走上去。”
西陵玥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快一点,她真的会死的。”玄真斜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西陵惠,金色的罗网已经切进了她的肌肤,令她浑身上下渗出了无数血丝。
“你先放了她,还有柳……那个孩子。”
玄真面无表情地逼迫道:“不要讨价还价,我不介意现在就杀几个人给你看看。”
他的目光移向了散落在角落的摇篮车,那些柳意珂之前拼命救下的灵族婴儿如今还在沉睡,无人知晓自己的命运悬于一线。
西陵玥在内心挣扎了片刻之后终于放弃了抵抗,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无视玄真的要挟。羽天剑落入对方手中,自己的秘术又被彻底压制,所谓穷途末路大概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吧……
她叹了口气,按照玄真所说的走上了其中一座灵继台。
玄真挥动羽天剑,西陵玥脚下的灵继台顿时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秘术阵一般的花纹蔓延生长,数道光辉汇聚成的锁链从阵图中射出,将西陵玥牢牢紧缚。
“你知道灵继仪式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吗?”玄真的声音传至灵继台,“上古时代这片大地上曾发生过惨烈的战争,在最危急的时刻,每天都有数以百万计的人死去。为了应对人口急剧减少,我们在地下建立了很多像这样的孵育基地。为了高效补充兵员弥补战士的缺口,灵继仪式应运而生。”
“当然这是不人道的,不过非常时期自当采用非常之法,最终我们赢得了战争,也保住了这片大地。然而讽刺的是,我们一族流血牺牲所守护的这个世界却变得不再适合我们一族繁衍生存。虽然皇国在决定迁离大地之前,下令废除了绝大多数像这样的战时基地,不过战争造成的混乱多少影响了当时的政令执行。于是,你们才有幸见到今天这一幕。”
玄真像个独角戏演员一样绕着灵继台边走边进行着独白,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说的这些话在场的三人到底能听懂多少。
他孤独地游荡在已经没有同族的大地,憋了那么多年直到此时才能够畅快淋漓吐露心声,能够有人见证自己的夙愿得偿便已经足够,又怎会在意是否有人能听懂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西陵惠发出虚弱的声音,缠绕在她身上的金色罗网不但限制着她的秘术灵力,同样也在吸夺着她的生命力。
玄真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以为灵继这门了不起的技术仅仅是为了帮助后人快速获得前人的知识和力量吗?既然经验、知识和力量可以传承,那为什么记忆、情感、人格不可以?灵魂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不正是由这一切所构成的吗?”
西陵惠和西陵玥还不明白玄真所说的这意味着什么,倒在门边的柳意珂却完全听懂了,她抬起头朝西陵玥所在的灵继台望去,眼中充满了忧虑。
如果玄真所说的这一切能够实现,那接下来的灵继仪式对西陵玥来说无异于抹杀其存在的酷刑。柳意珂强忍着体内的疼痛,顽强地用手撑起身子,这么做的代价便是让断裂的肋骨更深地刺入了内脏,鲜血再度从她口中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
灵继台上的西陵玥忽然发出了大声的惨叫,让绕着灵继台缓缓踱步的玄真都被吓了一跳。
他诧异地朝被锁链缚住的西陵玥看去,心中疑惑不解——灵继仪式还没有正式开始,为何她会反应如此激烈?
被西陵玥所发出的声音吸引注意的玄真丝毫没有注意到门边的柳意珂已经屈膝起身,尽管口中溢出的血水已经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但她还是靠自己顽强坚忍的意志扛住了疼痛。
每一次呼吸进入体内的空气都仿佛刀剑切割着五脏六腑,疼痛令她冷汗直冒,每一次阵痛都仿佛会夺走她的力量,使她进行每一次动作都不得不微小谨慎缓慢。
本该在眨眼之间就做到事,被这副身躯拖累变得无比漫长,光是转身面对大门的机关,柳意珂就用了正常人几乎可以绕着接引之间大厅跑上一圈的时间。
玄真也开始意识到西陵玥的喊叫声有些不对劲,尽管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被吓到了搞不清状况,但时间一长便很容易能听出其中的刻意和做作。只需要稍微一想,便能看穿其中的欲盖弥彰。
“住手!”玄真转身朝向大门,指间凝聚气刃。
柳意珂背朝着他,鲜血淋漓的嘴角微微上扬,得意而骄傲,她完全不在乎身后袭来的危险,因失血而模糊的视线中如今仅剩唯一的目标。
“嘶啦”一声,疾行的气刃撕开衣衫和血肉,柳意珂的身体无力地趴在冰冷的钢铁大门上缓缓下滑,在门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柳前辈!”灵继台上的西陵玥泪眼朦胧,奋力挣扎着发出了悲痛的呐喊。
机括转动声隆隆响起,沾染着血色的钢铁大门缓缓升起,如同好戏开幕一般,令执剑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