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的小院冒着腾腾炊烟,余十七与玄月携手而归,却又在临近那道挂着风铃的院门时心有灵犀地彼此松开了手。
“是这里了?”玄月问道。
“嗯,是这里了。”
余十七说着带她从摇曳的风铃下走过,进入干净整洁的小院。
墙沿整齐摆放着一排花盆,花盆里栽种着颜色缤纷的月季。玄月惊讶地微张嘴唇,弯腰凑上前仔细瞧着:“这个时候要是在西荒是绝对开不出这样的花的……”
“乌月可要比西荒暖得多。”余十七笑道,“而且这花还算耐寒,在冬季只要好生照顾,也是能开花的。”
“说得对,”孟渔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而且就算在西荒,也有办法。只要养在有暖火的室内,正午记得拿出去沐浴日光,小心呵护也是能养活的。”
玄月直起身,怯怯地站在余十七侧后。她偷偷打量了孟渔舟一眼,顿时暗暗惊叹这个女人的风华绝代,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微妙的自卑感。
“小舟阿姨。”
“志儿,我好像没有同意你把外面的朋友带回家来。”孟渔舟身上还穿着围裙,手中拿着擀面杖一本正经地对余十七说教。
听到这番有些严肃的话语,余十七和玄月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紧张的神情,不过下一瞬就看到孟渔舟对着他们二人展颜而笑:“但是因为你带回来的姑娘我很中意,所以这一次就算了。好啦,都进来吧,晚饭还要等一会儿,让冬儿先给你们倒茶。”
余十七松了口气,孟渔舟转身走回屋里,在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眨了眨眼:“对了,志儿你要记住,如果下次你带回家的姑娘不一样,不好好解释的话我可能会生气的。”
“谢谢小舟阿姨……”余十七腼腆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足尖,感到自己脸颊发烫。
二人随后进屋,正遇上提着茶壶从后厨出来的冬儿。冬儿一见余十七回来喜上眉梢,但是再一看余十七身边的玄月,不禁瞪大了双眼。她飞快地脸红了起来,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哥……哥哥……你……你……”
“小心茶壶。”余十七看到她手抖,防微杜渐一步上前握紧了茶壶的提手。
冬儿让余十七从自己手中拿走了茶壶,得以空出双手来,她捂着脸哀声叫道:“爹!哥哥在外面有人了!”
余十七倒茶的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洒出来,下一刻终陵弃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你不是应该卧床休养吗……”余十七淡淡地说道。
“本来是啊,这不垂死病中惊坐起吗?”终陵弃做作地咳嗽了两声,“志儿,我大概活不过这个冬天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成家……”
“别那么多戏,你好好看看她是谁再说。”余十七打断了他的独角戏。
终陵弃怔了怔,迟疑地朝端坐在椅子上保持眯眼微笑的玄月望去,端详了片刻之后说:“似乎感觉上有些熟悉,但容貌又似乎没什么印象。”
“你见过的。”余十七提醒道。
“钟先生。”玄月开口说道,“别来无恙啊。”
她变戏法般拿出了一个面具,缓缓地扣在自己脸上。终陵弃一见那个白木面具顿时就呆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道:“原来是……少掌柜啊,真是让人意外。从西荒来乌月路途遥远,也是难为你了。”
“不,我很喜欢沿途路上的风景,还有一点一点接近的期待。”她拿下面具时,容貌已经回到了在西荒时的样子,引得一旁的冬儿再度目瞪口呆。
“就为了这小子?”终陵弃一掌拍在余十七肩膀上,“值得么?”
“怎么不值得,他还欠我一件事呢。”这一刻她又是西陵玥了,聪慧狡黠,游刃自如。
余十七主动说道:“不是两件么?临别前的第三件事我……没能做到,我后来还是屡屡被算计。”
“第三件事就是不许欺负玄月,你忘了么?”
“没有……不过,那也算么?”他原来只是把那当成她一时兴起的戏言而已。
“当然算。”西陵玥威胁道:“你要是不守信,除夕我和你师父师娘告状。”
“好吧。”他无奈低头。
终陵弃频频用眼神示意余十七给自己倒杯茶,但余十七目不转睛地盯着西陵玥,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让他感到很无奈。
最后还是冬儿看不下去了,主动帮他倒茶,端着茶杯的终陵弃不由得在内心流泪暗叹果然还是女儿贴心。
“钟先生不问我为何改变主意离开西荒吗?”
“来都来了,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也是……”她低头轻笑,“乌月是钟先生的地盘,我是客人也是外乡人,若是有什么礼数上的冒犯,还望海涵。”
“我们是乡下人,没有那么多的礼数。”终陵弃轻松地回应道,“而且我家地方很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少掌柜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让余十七……”
“喂!”预感到这家伙会说出惊世骇俗的话,余十七惊慌地叫了出来。
西陵玥脸上的从容也有一点动摇,她的脑海中一刹那闪过了传说中的洞房花烛,不过很快又被理智给按住了。
“睡地上。”终陵弃把后半句话说完之后,转身离去。
“或者让姐姐和我也可以啦!”冬儿大义凛然地说道。
余十七和西陵玥二人面面相觑。
“你……你意下如何……”余十七忐忑地问道。
西陵玥默默地把面具戴上:“让……让玄月自己选吧。”
……
“哥,棉被我给你放下了,那个……底下的褥子要不要再加一层?地板不会太硬吗?”冬儿体贴地问道。
余十七用手按了按铺在地上的被褥:“算了,就这样吧,总比露宿在荒郊野外的条件要好上许多。”
冬儿做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迅速离开了房间。
“公子睡地上不觉得委屈么?”坐在床沿的玄月笑着问道。
“不委屈。”余十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离开西荒,来的路上心中很是不安,不怕找不到你,却怕找到的已不是当时的你。”她忽然低声诉说起自己的心路历程,让正在整理地铺的余十七愣住了。
“我知道人心易变,誓言不值一提。”余十七回答道,“不过我们分开才这么短的日子,你家小姐着实有些多虑了。”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玄月淡淡笑道。
“你家小姐也算愚者么?那我这样的人岂不是……傻到无可救药?”
“在处理感情方面,我家小姐也算是愚者吧。至于公子你,本来就是傻到无可救药。”玄月嘻嘻笑着,漫不经心地荡起脚朝他踢去。
余十七被她轻轻踢了一下,扭头吹灭了烛火,躺进地铺的被褥中。
“你怎么不躲开啊?”玄月在黑暗中朝他的方向问道。
“我愿意。”余十七闭上眼,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