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又心惊,又讶异。
可席云霆这会儿的状况太惨了, 很快他就顾不上再去思考这件事。
回到重玄派后, 陈潇用席云霆的功勋补充了全部的灵丹, 还刻意越级多要了分神、合体级别的灵丹备着。
他翻出一颗色泽金黄桂圆大小的灵丹, 打开席云霆的嘴,喂他吃了下去。
这一次席云霆看上去伤得挺惨,其实是身体上千疮百孔的贯穿伤比较重,有比较大的碎块伤到了心脏, 。
不幸中的大幸, 流光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席云霆的体内, 只严重损伤了席云霆的心神和识海, 对他的经脉和丹田没造成什么伤害。
灵丹下肚,很快化开,顺着四经八脉滋养席云霆的伤势。
陈潇还担心那股力量搞破坏,那强横暴戾的力量不仅没破坏那些药力,相反那些邪修真元想要趁机作乱的时候,反倒被暴戾的力量扑上去打了。
这股力量也不知道从哪里还, 强大无比, 那邪修真元竟无法跟他抗衡, 很快被压缩到极点, 可怜巴巴的缩在了角落。
见没有了敌手, 这股力量平静了些。
出血很快就被止住,药效下伤口开始愈合,新生的细胞生长太快, 让伤口附近滋生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痒意。
“唔……”席云霆皱了一下眉,轻哼出声。
陈潇安抚的抱着他的头,“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了。”
陈潇将席云霆抱起来,安置到石床上。
家具虽然简陋,可该有的被褥都有。
陈潇正在脱席云霆身上血淋淋的衣服,紧赶慢赶跑过来的黄可染进了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跑得太快没看,肩膀一下撞到门框上,顿时疼得不行。
听到他的痛呼声,陈潇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说:“可染,去打盆热水来。”
“好!”黄可染转身就跑,过了没一会儿,黄可染端着热水飞快的跑进来,就在他进门的瞬间,被流光碎片爆裂波及到的房顶脱落了一块石头,一下砸到他的脑袋。
“哎哟!”黄可染失手将盆摔落在地上,他抬手捂住脑袋,血顺着缝隙呼呼的往下流。
陈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两次的倒霉间隔这么短时间发生,那肯定不能称之为巧合了,定然是厄运光环发作了!
他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巾叠成方块,按在黄可染的伤口上,道:“去把伤口处理一下,这里不用你了,我自己来。”
黄可染道:“师父,还是让徒弟在这里帮你吧。”
陈潇表情严肃的摇头,说:“你师丈这会儿控制不住他自身带给周遭厄运的能力,谁过来也是遭殃。”
黄可染道:“没关系,我这会儿只是没防备,戴上平安符就没事了。”
陈潇仔细的看了一眼席云霆,他说:“这次的情景很不一样,平安符怕是不会起到作用,反而还会引发更严重的灾厄。”
席云霆周身的气场正在从辉煌浩然转向阴暗不祥,绝不是以前不小心逸散出来一小部分伤到人那么简单!
平安符挡挡小灾小厄还行,像是这样强大了灾厄辐射,平安符就顶不住了。
陈潇能平安无事的站在这里,也是仗着他不知道为何不受影响。
黄可染被劝走了,陈潇端着只剩下底部一小点水的水盆回到席云霆的身边,用帕巾沾着水给他擦了擦血迹。
擦干净后,陈潇就把席云霆的右手握在双手中,就那么静静的守着,等他醒过来。
他的小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能一下下的感到他心脏的脉动,证明席云霆好好的活着。
陈潇低下头,把额头抵在手背上,哽咽的说:“大哥,别再吓我了。”
陈潇坐了一天一夜,席云霆总算是醒了过来。
先是一喜,随后又沉下了脸,他紧紧的握着席云霆的右手,问道:“多久了?为什么瞒着我?”
席云霆缓缓的转动眼珠,陈潇看似冷静,沉凝的眸子当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席云霆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说话,陈潇愤怒的咬着牙,声音紧绷的说:“这股力量肯定不会是突然冒出来的,到底出现多久了?我要你告诉我实话。”
席云霆抬起左手,轻触他的脸庞,他声音低哑的说:“……别生气。”
陈潇抿唇,态度坚决的说:“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不生气。”
席云霆眼珠闪动了一下,轻缓的说道:“第一次出现……是在斩杀凶龙,最后一击的时候。”
陈潇不敢置信,说:“竟然那么久!六十多年了,你一直瞒着我!”
六十年这个年头可太长了,席云霆不得不虚弱的争辩道:“我……没想着一直隐瞒你,只是没想到中间会失散五十年。”
陈潇不相信的眯起眼,说:“要不是这一次实在隐藏不住,你是不是还想要瞒下去。”
席云霆垂下眼,默认了。
陈潇更气了,可他又舍不得跟正重伤着的席云霆发火,更不愿意在这个他最需要他的时候跟他冷战。
火发不出去,让他内伤的简直要呕血了。
他胸口因忍气而剧烈的起伏,席云霆察觉到了,他被握着的右手动了动。陈潇一怔,席云霆抬起眼皮,透过睫毛看他,低声道:“……是我错了。”
陈潇那火,就跟被吹的蜡烛一样,“噗”一下就灭了。
他面无表情,心里已经原谅了他,可面上却还硬气,说:“你到底,为何要瞒我?就算九龙池那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你被傅无魔的真元侵扰,也总该告诉我吧?若是我没有猜错,你疗伤的时候傅无魔的真元只所以如顽疾般无法消除,就是因为有这道力量作怪,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次,席云霆没有不肯说,他道:“是。我伤了丹田后,就无法压制住它的壮大,它溢出的能量被傅无魔的真元吸收。”
“……至于我为何一直隐瞒着,是因为我害怕。”席云霆脆弱的样子让陈潇心疼得不行,他无法继续佯装生气,低垂下头颅顶着席云霆的。这个举动好像鼓舞了席云霆,他接着道:“它很强,我担心被它的强大迷惑,堕入魔道。这股力量是不祥的,是危险的,只能带来杀戮和灾厄,使生灵涂炭。我尽了最大的意志去压制它,控制它不影响他人。”
“你这么决定是正确的。”陈潇低语,屈从它带给人强大的诱惑,只会让席云霆从人形龙脉转变成活体绝煞!
生灵涂炭都是轻的,到时候只会是赤地千里,生物死绝,寸草难存。
“可等到我受了伤,被傅无魔的真元所救,邪修的真元就在我体内扎下了根。这真元的根茎深入到我压制的力量当中,我丹田当中生出的真元已经没有办法彻底的战胜有着源源不断后继能量的邪修真元。如此下去,傅无魔的力量会越来越强,我迟早无法与之对抗,到时候就是我的死期。我……”席云霆顿了一下,艰难的说:“甚至想过,为战胜傅无魔的力量,为继续压制灾厄的力量,或许转而邪修的功法会有一线机会。”
这种想法的产生,显然让从小在名门正派长大,接受正统教育,为人、品性都很方正的席云霆感到羞愧。
席云霆都不敢去看陈潇的表情,他怕看到他失望透顶的样子,怕看到他鄙夷的神情。
话说道这种程度,席云霆彻底刨开了他的心,把他内心潜藏的阴暗念想,统统大白在陈潇面前。“我之所以还没有那么做,只是因为担心你……会因我堕落成邪修而离我而去。”
他明白陈潇喜爱、欣赏他凌然气度,处世的理念,为他至今取得的地位和成绩而感到骄傲,失去这一切,他哪里还值得潇弟去爱?
——席云霆重视、在乎陈潇,更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理清楚这些,不难提炼出这一点,反而是席云霆本人没有意识到。
说完心里藏着的事,席云霆感觉像是被去掉了无形的枷锁,身心都是一轻。
他的心中分成了两极,一半是冰冷,一半是火热。一边是陈潇厌憎他的绝望,一边是陈潇包容他的希望。
他向陈潇看去,他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硬要用个准确的说法,或许可以是啼笑皆非?
陈潇这会儿心里复杂的程度,是席云霆想不到的。他是真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哭好。
他声音轻轻地说:“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变成邪修,就不要你了?席云霆,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圣洁,也没有你想得那么有正义感。”
他直起腰,垂着头,眼睛看着席云霆,“你知道吗?在崇山仙宫,被傅无魔逼问选择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屈从他,只因很小的可能,傅无魔会放过你的性命。我要你活着,就算你会因此而感到痛苦,就算你会因此而恨我,我也想要你活着。当时,要不是诺诺把中枢炸掉,我真的就这么干了。你看,我比你知道的更阴暗、更卑鄙。”
陈潇背对着光,阴影加重了他带给人的压迫感,这时他就像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狂徒,为了心中的重要的人,就算是毁灭一切也都不在乎。
这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大相径庭,可偏偏席云霆看得目不转睛。
陈潇望着他,表情悲伤的笑了一下:“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我爱你,所以死也不会放开你。”
席云霆蓦地伸出左手抓住陈潇的领子,一把拉他下来,抬起脖颈,死死的吻住他的嘴唇。
他们的唇舌紧紧的抵在一起,磨得满是血腥,俩人就像是濒死的人紧抓着唯一的希望,拼命地、贪婪地吸允着。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直到席云霆眼冒金星,缺氧到要晕厥过去,才松开陈潇的唇,一头砸回枕头上。
他毕竟心神和识海受伤不轻,刚刚愈合的伤也因为激动而崩开了口子,虚弱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不然绝不仅止一个吻。
席云霆不甘心的看了陈潇一眼,疲惫的半合上眼。
看他累的要死的样子,猥亵了重伤病人一通的陈潇,心虚的抬手捂着红肿充血的嘴唇。
“……你们可真行啊!”无奈的长叹响起,柳韶光进了石室,“什么时候都不能阻止你们亲亲我我!”
陈潇吓了一跳的站起身,席云霆睁开眼侧了侧头。
“大师兄什么时候来的?”陈潇不好意思的问。
柳韶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在你俩黏煳得不行,彷佛要粘在一起,天荒地老也不分开的时候。”
陈潇没能抗住,立马就脸红了。
席云霆就受得不有人在他眼前欺负陈潇,重伤虚弱也不妨碍他护妻,他道:“大师兄还是回吧,我这会儿控制不住,别再磕碰了大师兄。”
柳韶光“哼”了一声,掏出一张以前陈潇给他的护身符,“不用担心,我有准备。”
说罢,他塞回护身符,又说:“要不是我恰好过来,出事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通知我们一声知道?陈潇你离不开身我可以理解,就不能遣人?”
陈潇低下头,他确实没能想起来去告诉太宿他们一声,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席云霆身上了。
席云霆轻咳一声,道:“你别怪潇弟,是我让他暂时先不说的。我有些钻了牛角尖,顾虑了一些不该顾虑的,才想隐瞒了你们。”
柳韶光面色一变,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就去碰席云霆的丹田,跟陈潇一样,一下就被震开了手。
“这?!”他又惊又疑,原本以为是席云霆的丹田被邪修真元给污染了,这情况跟他预想的不同,比那复杂多了。
原本跟癣疥一样顽固的邪修真元被逼到角落缩成一团,反倒是一股全然陌生的力量在耀武扬威。
这力量充斥着的气息,一看就知道不是正气,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陈潇在一边解释,说:“只怕是因为大哥常年压抑,这股灾厄的力量日积月累下也随着增长,这回儿趁着没有压制的力量,才会突然爆发出来。”
柳韶光心情沉重,这情况比起变邪修更加的凶险,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师弟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他刚想着别人倒霉,肚子当中就是刀搅一样的疼,顿时他冷汗就下来了。
“我这肚子,怎么就这么疼?”他捂着肚子,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