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里, 摊主很快盛好了一份炸牛奶,递给霍燃。
霍燃接过来的时候,刻意在靳少远眼前停顿了一下, 然后十分自然地送到陶知越面前。
“小心烫, 慢慢吃。”
陶知越忍笑忍得快要内伤, 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 索夹起一块炸牛奶,专心吃东西。
他吹了吹热气, 咬了一口, 金黄表皮下露出嫩滑的牛奶糊, 入口即化。
陶知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吃,很甜。”
于霍燃也像亲自尝到了一样,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秀恩爱的目的圆满达成,他拉着陶知越往旁边走,给靳少远留下了一个十分潇洒的背影。
还一句情意切的教诲。
“轮到你买了, 记得及时吃,不要浪费。后天见, 靳少……”他特意顿了顿, “远。”
靳少远此刻的脸色, 跟耳畔的黑色耳钉得一拼。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缓过来,本来想转身离开。
踟躇了一会儿,靳少远还低声对摊主:“一份炸牛奶。”
因为看起来的很好吃。
另一头的陶知越,非常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回头看热闹的欲望。
“你觉得他现在什么表情?”
“肯定很臭的表情。”霍燃不假思索,“烦了我这么久,终于他倒霉的时候, 想拍照留念。”
“你好损。”
“对了,说到拍照,我们还没一起的照片。不应该自拍一下?然后我要发态,我看好多人对象后都会这样发照片。”
“不行,我从来不自拍,很奇怪。”陶知越立刻摇头,“也不要发态,我会尴尬癌发作的。”
“那你还嘲笑我的套娃!”
“我教你一个新的梗,人类的本质双标。”陶知越企图蒙混过,“明天哪里玩?”
“明天上午点事要处理,刚好你可睡个懒觉。”霍燃沉吟,“下午干点什么好呢?你想的地方吗?”
“好像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了。”陶知越想了想,“我不喜欢逛街,今天游戏也玩够了,又没好看的电影。要景区吗?”
“人会很多吧,且会很累。”霍燃点遗憾,“我想和你一起看电影,我们还没正坐在一起看过。”
陶知越了主意,“要不在家看恐怖片吧,这次我一定不问奇怪的问题了。”
“在你家吗?”
“嗯,可用客厅的电视看。你爱吃什么?我上午先提前买菜,看完电影我做晚饭,正好可教你啊,上次答应教你调味的。”
陶知越觉得这个安排很完美,之前都霍燃来规划一切,难得由他来主导一次。
“怎么样?可吗?”
霍燃半天没回应,陶知越侧过脸看他,结发现他可疑地脸红了。
所陶知越也可疑地脸红了,“你干嘛这个表情?”
“要你家了,我觉得点突然……还点紧张。”他很缓慢地补充着,“也很期待。”
“就看电影和吃饭啊,不要多想。”
“我没多想,你在想什么吗?”
“我没!!”
……
这天晚上,身处五星酒店豪华套房的霍燃,和身处老旧居民楼狭小卧室的陶知越,又一次步调一致地失眠了。
陶知越在床上翻来覆地摊煎饼。
一会儿觉得自己冒失,不应该贸然把人邀请到家里来,万一霍燃觉得他住的地方很烂怎么办?
一会儿他又开始想象明天一起相处的画面,一次挨在一起看电影,应该留下美好的回忆,就不要看那美式血浆片了,日本的恐怖片比较清新……或者看点别的类型?
实在睡不着,醒着也醒着,陶知越索爬起来收拾屋子。
虽然早上刚刚巡视过一圈,当时下的结论很干净,不用打扫。但现在换了心情,看哪儿都毛病。
书架上的书可摆得整齐一点,地板角落积灰,拖一遍,电视机盖子上的灰尘也要擦干净……最后连藏在衣柜里的衣服,都他重新拿出来折了一遍。
折腾了一圈,精疲力尽的陶知越好不容易睡下,二天又早早地自然醒。
[小霍:早上好!昨天睡得好吗?]
[陶:早,睡得很好。]
[小霍:我也!现在要出办事了。]
[小霍:下午点见!]
处在热恋期的人都谎话精。
陶知越默默这样想到。
尽管没睡多久,但他精神得要命,专程赶公里外的大型连锁卖场,效率很高地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东西。
双天蓝色的拖鞋,个一看就很夏天的锤目纹玻璃杯,浅咖色的格子桌布,花纹让人想起童年的塑料水盘……
早上看见阳光落进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家里的一切都平淡了。
连脚上的那双灰色拖鞋,都显得格外黯淡。
他买了一堆全新的生活用品,又按照霍燃报的菜名挑好了新鲜菜肉,拎着三个重重的大袋子出来打车的时候,看见一旁的公交站里,人在卖十块二十块一束的鲜花。
颜色各异的花朵簇拥在一起,紫罗兰,洋甘菊,满天星,康乃馨,日葵……
霍燃在电影院里送给他的那束玫瑰已经凋谢了,他挑了一些花瓣晒成了干花,收纳后放在书架上,后当书签用。
现在那个花瓶依然摆在桌上,只里面空空如也。
陶知越回到家,匆匆放下东西,先把日葵拿到厨房,修剪枝叶,按照网上学来的办法,用热水浸泡了根基,保护它的伤口,然后插进倚在窗边的透明花瓶。
安顿下来的日葵热烈地朝他微笑,橙黄色的花瓣随风轻颤。
下午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窝在沙发上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发呆的陶知越,猛地跳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深呼吸,调整好表情,打开门。
霍燃一见到他,就举起了手里满满当当的个袋子。
“下午好……”
“西瓜!”
“西瓜!”
陶知越断抢答,跟他几乎异口同声。
“……”霍燃很意外,“为什么又猜到了,不应该啊!我说得不够快吗?”
陶知越接过他手里的一袋西瓜和一袋零食,开始胡扯:“因为我聪明。”
霍燃换上摆在门口的天蓝色拖鞋,同时还在纳闷:“为什么不猜零食?”
“我买了很多零食,瓜子、薯片、鱿鱼丝、爆米花、冻、可乐……这些名字明明都可能的。”
“你要叫我瓜子,我就把你的备注改成燃气灶。”
“……不行,我喜欢小霍。”
一整个西瓜大,陶知越把它提到厨房,熟练地切成半。
霍燃跟在他身后,观察着他的作:“这个瓜好吗?我挑了半天,把摊子上的每一个都敲了一遍……声音好像差不多,最后摊主受不了了,给我选了一个。”
陶知越笑:“很红,闻起来就很甜,郑重提出表扬。”
他把半西瓜用保鲜膜裹好,放进冰箱冰起来。
“可惜现在夏天的自来水很热。”陶知越洗手时忍不住感叹,“前小时候,我爸买西瓜回来,整个放在水桶里,用冷水泡着,下班回来泡上,九点切开吃,也很清凉。”
“我也见过,次爬山,路过山上的居民摆的小摊,用那很大的银色盆子接了山泉水,泡着小西瓜、番茄、青瓜……都吃起来很方便的水。”
“那个西瓜很小,看起来特别可爱。”霍燃靠在厨房的拉门旁,试图用手比划,“大概我只手围起来那么大,我买了一个,切成半,用勺子吃,很解渴,但三分钟就吃完了。”
“我吃完后很恍惚,总觉得什么也没吃。犹豫了一下,走回又买了一个。”
“……然后我就吃撑了。”
空气里残留着西瓜清甜的气息,陶知越擦干净手上的水滴,笑着回过头,发丝轻轻地擦过耳畔。
在厨房玻璃窗里照进来的阳光笼罩下,正在絮絮叨叨的霍燃看起来像金色的。
和日葵一样灿烂的金色。
铺着浅咖色格子桌布的茶几上放满了零食,霍燃十分严谨地把它们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队伍,最前方罐可乐,冰凉的罐身上冒着细密的水珠。
陶知越按着遥控器,在影视版块里翻着电影,今天他特意开了会员,很多影片可挑。
“你想看恐怖片吗?别的类型也可的,你来选。”
在密密麻麻的片库面前,陶知越选择恐惧症犯了,索把决定权交给霍燃。
霍燃停下手上的作,接过来,仔细地看着,时不时在手机上搜一下评价。
陶知越起身拿冰格,把刚冻好的冰块倒进光泽熠熠的玻璃杯里,倒上可乐,瞬间冒出大量刺激的气泡。
“最近经常喝可乐。”陶知越喝了一口,随即反思,“这样不好。”
“多运就可了,我每天早上起来先跑步一小时。”霍燃,“这里面好像没什么好看的恐怖片,评价都不行。”
他翻着翻着,目光蓦地一个片名吸引:“看这个怎么样?一部欧洲的爱情文艺片,我看评分还挺高的。”
陶知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片名叫《爱在夏日》。
他忍不住笑了:“就这个吧。”
故事从蔚蓝海面旁的金色沙滩开始,琐事缠身的画家女主角来到海边别墅散心,遇到了来这里旅行的男主角。
在短暂的几次接触后,年轻俊秀的男人成为了女画家的模特,在缠绵的凝视和浓郁的色彩中,情愫渐生。
霍燃抱着罐装爆米花评价:“要我会画画就好了,你可做我的模特。”
“不能,很累的。”陶知越从他怀里拿爆米花,“还电影院里卖的好吃。”
“我也觉得,那吃薯片吧,我买了三口味。”
“我喜欢黄瓜味的,很清爽。”
“我买了,我也爱吃!”
看了一个小时后,在霍燃渴望的目光下,陶知越从冰箱里捧出了西瓜,一人一半,各配一个银色勺子。
个人并肩窝在沙发上,怀里各自捧着半个冰冰凉凉的西瓜,边看电影边挖着吃。
空调吹出冷气,电风扇开足马力嗡嗡地转着,驱散闷热的暑气,窗外传来长长的蝉鸣。
荧幕里的男女不停地絮语,荧幕外的他们也说不完的话。
在这个漫长的夏日午后,陶知越觉得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吃完西瓜不久,个同样失眠了大半个晚上的人,在轻柔舒缓的电影配乐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陶知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霍燃肩膀上。
脖子酸酸的,他伸手揉了揉,一晃眼便看见日色昏沉。
窗外夕阳将坠,晚霞晕红了大片的湛蓝,天空尽头泛着淡淡的灿金。
电影仍在继续播放,在一场令人黯然神伤的误会争执过后,女画家坐在晨间的海边,吹着咸涩海风,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人低声感叹:清晨美。
然后他们拥抱,亲吻,眼泪落进潮湿的风里。
缓慢变幻的光影落在霍燃的脸侧,轻轻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余光里的日葵黄昏浸没,温柔又空旷。
陶知越没,他安静地靠了很久,直到夜色垂落,荧幕里的故事走尾声,定格在一个浪漫诗意的空镜。
霍燃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茫然地眨眨眼睛,找回意识后,镇定地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没气了的可乐。
陶知越悄悄坐直,故意问他:“你刚不睡着了?”
“没!你睡着了吗?”
“我也没。”
霍燃定睛一看,发现电视里已经在播放片尾字幕,“……怎么放完了,那个画家朋友过来后,他们不吵架了?”
“吵架了,然后又和好了。”
“啊,怎么和好的?”
“不告诉你。”陶知越笑他,“你不没睡着吗?”
“……可能睡着了一小会儿,科学证明吃完甜食很容易犯困,我们足足吃了一个西瓜。”
霍燃使出话题转移大法:“我饿了,现在做饭吗?我给你打下手。”
这套一居室的面积不大,厨房只能刚刚好容下个人。
说打下手,其实就洗菜,霍燃把一袋子西红柿洗好,一个个递给陶知越,然后站在积满水的水池前围观他切菜。
应霍燃的要求,今天做番茄鱼。
陶知越修长瘦削的手握着菜刀,轻轻地切开一个西红柿,除掉蒂头,切成八瓣,和汁水一起拢进盘子里。
他不禁笑:“番茄炒蛋,番茄浆烤冷面,番茄鱼……你的很喜欢吃番茄。”
“因为酸酸甜甜的。”霍燃正经,“我前最喜欢的糖拌西红柿,但现在的西红柿没前的味浓,直接凉拌不够好吃了。”
陶知越看着一大碗切好的西红柿,沉思:“今天买的好像还不错。”
他捏起一片,撒上一点糖,尝了尝,点点头:“好吃。”
手指染上淡粉色湿润的汁液,还散落着几粒晶莹的白砂糖,陶知越反射般吸了一下手指。
他转头对上霍燃的目光,于主:“你要吃吗?番茄很多,可给你拌一小碗。”
霍燃定定地凝视着他,又好像在走神,眼眸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暧昧的气氛悄然滋生。
指尖传来空气漫过的凉意,陶知越想说些什么,却怔怔失语。
在狭小的空间里,情愫无处藏身。
几秒钟后,霍燃倾身上来。
头顶暖黄的灯光,窗外深蓝的夜幕,都高大的身影覆盖遮。
水池底部的淤积忽然畅通,流水如漩涡般下涌。
漩涡卷挟万物,心跳汹涌,呼吸潮湿炽热。
耳旁寂然无声,只唇齿间柔软的热度。
“我尝到了,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