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便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动,如同流传千年的古话: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闻道者终究会在实践中发觉其中深奥道理,而非纸上谈兵之理解。小二蹲在树旁,身子在风中发抖,不知是否是因为赚到了足以买五坛竹叶青的银两而暗自庆幸。若是按照小二说的一两酒一两银,那么这一坛八斤八十两,可是这八两银子远远不够的,也幸亏的小二识趣没有多要。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至少徐七知道,刚才若是晚了一步,那小二的死法比之姜晓好不到哪去——姜晓已是昏倒在地。如同醉酒的酡红面庞,通红通红,但却是没了鼻息。
“你何时做的?”徐七只觉嘴中干涩无比,喉结上下动,不住地干咽着,手心的汗擦在衣上,心头大震,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招惹了这样厉害的家伙,或是循着老头的踪迹找上门来的?
青衣人没有回答。
“你是谁?”徐七又是问道。
青衣人依旧未抬眼,捏着不足半个拳头大小的青瓷酒杯,微仰头,酒水灌入喉中——全然无反应,似乎徐七并不是与其说话,或是说根本没有将徐七放在眼中。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很久,青衣才是悠悠然说道:“你害怕了。”
青衣与徐七的目光在空中交织。
“你瞧我这手上之物淡若游丝,其锋如刃而犹胜之。”
“能控之之人,非寻常人,怎会是寻常人?”
青衣的手指从桌上划过,划过桌角。徐七没有听懂,任谁也是听不懂陌生人的念念自语的,可是他的确因此注意到了青衣手上缠绕着的细丝。
“或而言之,你所认为的,我就是敌人?”青衣人哼哼笑起。
徐七一句一句听着,思考着其中深意,以至于听到青衣的自述,都是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可还没等他提起心提到嗓子眼,青衣又是开了话匣子般继续念念道:“若是我动手,你们俩至死都不会发觉其中的过程,这也算是慈悲的,至少有更多的人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死一字从青衣人嘴中说出,多了些许亲切感,仿佛就是举手抬头之事,本就该是举手抬头之事,对于青衣来说。“当然,他的手法与我恰恰相反,若是能够体验两回下十八层地狱的感觉,总也算是不愿的。”
青衣喃喃低语,朝着徐七说的这些话。自始至终,除了徐七发问两句,后头都是青衣人如若自言的低声语。
“慈悲为怀,不可轻造杀戮。”青衣人又是念念叨叨。
“怎样,决定好了吗?”青衣人话锋一转,问道。
“决定什么?”徐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青衣人拍了拍额,大概是无奈于徐七不尽人意的回答:“选择死在我手上,还是他手上。”
“他是谁?”
青衣人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解释。
“不想。”徐七回答。
“为什么?”青衣人居然问,问出口,就是后悔了。
“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是个正常人会莫名其妙地选择怎么死,死在谁手上吗?”噼里啪啦,如同竹筒倒豆子的急促回答,更似于质问,徐七也是莫名其妙,竟不怕这个来历不明而又高深莫测的青衣人了。
青衣人自始至终未展露其杀气,徐七甚至开始怀疑起青衣人的来因了。再度瞥见脚下早已被坛中酒腐蚀殆尽的一丛杂草,而对方才的青衣人端杯饮酒视而不见,或许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可青衣人一直在慢饮的,可不正是坛中酒水?
“既然如此……”青衣人欲言又止。
“那就交给我吧。”突兀至极,一声响起。
两人都是愣住了。
姜晓已是醉倒在地,蠢驴和那匹马在十丈开外的马槽处吃食着干草。
既不是两人,那又是谁?
突然,徐七的面色变得古怪至极,任谁遇上这种事也会有同样的表情的——单薄衣物上打了不知多少补丁,倒是给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有些杂乱,看来不是精心打理过的。这样的形象,本该是个寻常不过的常人,更何况,他是小二,这座山间酒肆的小二。
小二冷冷直视着徐七,却只是一眼即将注意力放在青衣身上。片刻转瞬之间他看见了“小二”目光中的漠视,如同诸神俯视浮生百态般,如同常人看待蝼蚁般。
若说,促使徐七开始苦苦炼体悟道的源头,不过是老头的死,不过是他对身旁事物的无法挽回,无力挽回,当砍下那官府老爷的手,见了血腥,就让他恶心了十多天,也次次有后悔之情,后悔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但若扪心自问,再来一回,他依旧会这么做,甚至更甚之。
便是徐七,经历如此,也仅仅是十七而已。
既是十七,纵使心染尘埃,也是少不了那属于人之傲气的。
况且那老者中都有聊发少年狂之人,更何况他?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还真是个少年而已?”青衣人唇口微动,叹道,“尚且还未曾对语。”
徐七从腰间摸出一物,用力掷出,只见一道黑影朝着突兀发声的小二急掠而去。
小二依旧是淡漠的目光扫来,甚至都是未曾动上一动,侧头闪过,那急掠而去的匕短甚至连一缕发都未曾擦过而断之。将要无力而坠地之时,竟慢吞吞回转而来,那小二竟似并未察觉——眼看就要以极慢速度插中其背,或许那力道都不足以使其衣衫裂。
可又一转眼,那柄古怪匕首竟已落入小二手中。
“驭气?徒有其表而无神,吓人罢了。”指尖轻弹,丢落地上。
徐七已是脸色苍白。驭气不入门,只能来吓人——他的驭气术,连入门都算不上。也幸亏半月前的几十军士并不深知其中道理,被的徐七的一手驭气便是给吓了走。
当时候在细听过姜晓的故事后,徐七也是觉得那些军士是有意放他们一马的。既然上过战场,经历过血的洗礼,本就不该也不会怕任何人,至少那几十骑给徐七的感觉就不属于江湖,而属于沙场。
徐七的手段不过给他们一个理由罢了。更何况后头的三日他都是趴在姜晓马身上赶路,这也是当初姜晓为何没有早早离开的缘故,以至于“纠缠”至今日。
静,突兀而来。
万物依旧,人心难明。
“青丝绕指,青莲君汪净,你还要留到什么时候?”他竟已下逐客之令。
“苍南拳法,听说颇为厉害。”青衣人顿了顿声,淡淡道:“既然能与我齐名,不妨领教领教。”
声音淡漠如水,山间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