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温柔乡是英雄冢。
说其对错,不可论之,但可知,确实有此般人。
何尝又不是因为安逸久了而失去了对战场的向往,对自己性命的愈加珍惜。
大概就是为此,因为安逸走江湖久了,徐七也忽视了江湖的本来面目,这江湖并非是凭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可以无忧走天下的。
更何况,江湖行,本就是缺不了前来寻衅滋事的家伙,这类家伙多是吃饱饭闲着慌的。
可此时此刻于身前的家伙,显然是来寻衅滋事的,虽没漏出那副泼皮嘴脸,大约是与这人的气质不符,然而徐七肯定他是没有吃饱饭的。
“如此说来,就不是吃饱饭闲着慌的家伙吗?”
徐七斜眼看向了姜晓,后者竟毫无在意坐着喝茶。
徐七这回才算是看透了这个自称来自于边关的少年。
前头几天,遇到丁点风吹草动就如同惊觉危险的斑鹿——原野上,时常可以见着斑鹿,奈何其灵不下人,甚至对危险的嗅觉远远超出那些徒有虚名的高手。
跟着自己有半月而已,徐七也嫌得姜晓烦人,成日里只知跟自己顶嘴,一不小心就话多了,若不是因为突然发觉自己与同龄人聊不起来,甚至难以和睦共处,徐七早早的就丢掉姜晓继续独行。
现在看姜晓这小子却是大大咧咧又傻头傻脑。
难不成是自己把他给带傻了?
“不成不成……”徐七晃开杂念。
高手对决都是互寻薄弱之时,而发动必杀一击,此间有些相仿于那些故事中常常出现的刺客的。然而发呆如发病的徐七并没有受到必杀一击,连根汗毛也没掉。
不知道这个江湖上有没有真正的刺客所存在,但可以确定的是,高手间比拼大多数是平淡至极而又无奇的。纵使用上剑术剑法,也终究是旁人无从看清的,也会是盏茶时间便会落幕。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高手之间差距如若天壑。
“剑本用杀人,何须剑术辅?一剑穿心过,不枉此剑魂。”
“一剑定生死,至今犹记穿心剑杜七的当年豪情。”
仿若与徐七心神相通,那邻桌之人便是饮酒长叹道。
徐七翻了翻白眼。哪来的雅兴?会到这种荒山僻岭来饮酒赋诗,还是这般昂贵的酒水,喝的不心疼?
方才一丢就是个有七八两重的足银,亮银,那小二估计着遇上冤大头,也就乐呵呵地跑到一旁,晒着太阳,蹲在地上,对他俩也是不管不顾,也不知在想什么。想来这钱从钱庄里取出也是没有多久的,既然取出这种够寻常人家用个一月两月的银两,怎又会生得心情来荒山野岭,而不是去张灯结彩的酒楼花楼中快活?
想来也是因为那惹事之人身后总有,必定有一掷千金的恶人罢了。
除非,此人傻了。
“看样子不是。”徐七抿了一口茶水。
“叨叨什么,喝个茶都这么秀气!”姜晓斜眼望来,显然早就关注着这边僵持的气氛了。
“闭嘴。”
“想动手?”
“确定?”
“不确定,哈哈哈哈!”姜晓渐渐显露出了边关军士的豪气,多是与老兵痞呆久了,与蛮人周旋久了而生出的豪气。又是牛饮一口,杯中茶水已见底。
叮叮当当声中,又是倒起茶水来,还传来小二的骂咧声,估计是怕姜晓把茶壶给打破了。
“喊什么喊,一文一两茶水还不让人喝个痛快,有的是钱!”
姜晓估计也被邻桌的竹叶青给馋了嘴,对着小二也没好气。
徐七不关注着他了,而是死死盯着那邻桌人。
那人自从长叹两声后,又是悄然无言,一杯一杯地酒水下肚。
手白肤净乌发系,身着碧丝柳玉袍,束黑云观带,脸面无油若书生,再加上脚上纹银刻金的乘云靴。
若不是高手就是傻子。
穿出去迟早被人扒个精光,连同其身上的所有物件。
为何知道如此详细?徐七曾在晋商布庄内给一群如同风尘女子打扮而又显露高等的女子们用数不清的布料衣物晃瞎了眼。
几乎是瞎了眼。
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以及不被人扒个精光,以及其他等等理由,徐七换上了布衣布鞋,财不露白,起码在识货人看来是看不出他漏出什么白的。
而且为了在泥泞中行,换上的同式样的靴子已是裹满层层的黄泥,就是亲手做出此鞋的工匠也是看不出来的。
“不知有何贵干?”
邻桌那人温润的声音已是传了来,原来徐七盯着人家的靴子而走神,给谁碰上了都得毛骨悚然。
“对公子的打扮很是喜好,不知从何而买?”
姜晓却是满脸红晕,凑到徐七旁边,对耳而说到:
“你哪来的那么多银两,这一看就是得上五两的衣裳,哪来的银两买得起?”
侧耳小声说,却不自觉地大了声,估计那十丈开外的小二就是耳背也能听个清楚。
那青衣邻桌人便是笑道:
“这位小兄弟言之有趣,常人爱美之心不可无,在下衣物是晋商布庄所购得。”
徐七则是无视了姜晓,谁知他又是发了哪门子的疯癫?
“请教从何而来?”
“扯东扯西,问来从何而来又有什么用?你是不是醉了?”姜晓扯着嗓子大声道。
“小兄弟莫不是醉了?”邻桌青衣笑问道。
徐七无可奈何,分明喝的是茶水,怎的会醉人?莫不是姜晓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摔坏了脑袋?
斜眼望去,却是惊了:姜晓居然抱着邻桌青衣的酒坛子,晃晃悠悠,仿佛下一刻便要跌倒。
那邻桌青衣看姜晓的眼神竟也带着一丝玩味。
姜晓举高了盛满竹叶青的坛子,眼看就要仰面灌下,徐七已是到了姜晓身侧,一掌拍出,拍击在姜晓的手腕之上。
这一壶酒水咣当落地。
实则没的咣当声,而是徐七心头咣当的一声。
徐七的瞳孔缩了缩。
那酒坛坠落,所附之力本就加大,离地已是三寸不到,竟是被人单手接住,竟是左手。
徐七不动声色。
与之与人相处之时的好斗对嘴,现如今的状态很是少见。
似乎也就那县令府中出现过一次。
容不得徐七再多想,姜晓竟出人意料地晃晃悠悠踢出了一脚,似乎也出了那青衣人的意料。
酒坛子终究是砸落地上,没有咣当声。
无声胜有声。
唯有酒水溢出,洒在几丛乱草上的滋滋作响,冒着缕缕白烟,映着少年发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