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残尽。这该是古城应有的模样吧?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这意境很是美好啊。
苍茫月下,仰头便是一轮巨大圆月置于深蓝天幕之上。
徐七很是兴奋,没有疲惫的感觉。
小貂也是睡够了,在青草芬芳中窜着,翻滚。
这夜色之下多了生动美景。
或许,这人;
这翻滚的白影;
这耷拉双耳,拖着条缰绳走的杂毛驴子;
这山丘野陵上穿行的脚深河流旁的水草中被惊起的萤火虫;
有了这些生动的物,才会有当下美景吧?
若无赏景人,何来美景言?
“让我高歌曲诗文罢!”
美景之下少不了被激起了诗情画意之人,纵使这人不一定是那舞文弄墨的大文豪。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美中不足的是中间的漫长停顿,也许算上那如同学堂诵读诗文一般的语气。
“美中不足就是无美酒无佳人哟。”徐七摸了摸下巴,没有摸出那种老夫子的意境,是自己没胡子的缘故吧?
“再让我换一曲。”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不行不行,这得留到到了京城再用的。”对徐七来说,这诗词就是一个个物件,用出去可以添上几点风光诗意和文气的,着实有些大煞风景。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无山也无云更无海……”
这般的理解若是让书生听闻,要弓腰狂笑不止了。
此时此刻,勉强处于幽州境内的小城,城中的小府邸,府邸中的小厢房。
书生却是皱着脸笑不出来的。
任谁捡回个满是血污来历不清的人,再加上生死不知,怎能笑的出来?
何况在城中,在城门口的讣告墙上看过一张张重叠的通缉令,在风吹雨蚀中破烂不已的通缉令让人没有静下心来的欲望。
书生满怀忐忑而去,满怀忐忑而回。
并没有从墙上找到此人的肖像,甚至连略微相仿的那位都是十年前的,通缉令即使在城洞中免受了许多的风吹雨打,也只剩下一个黑白略显斑驳的头像,看来着实有些渗人。
若是有来历,无论正邪都不错。
不错?或许也不是。
但是若有其画像和简述在城墙上张贴,也可以放下心,大不了让大夫给治个半好就送去官府,凭白落得“优秀公民”称号,若是再好些,在各级抽丝剥茧的明面上的剥削下,能剩下些许银两,几百两留个几十两就够潇洒潇洒的——当初好说歹说也是请客那个江湖人,用光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两零五十文,至今已是没有闲钱了。
可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半死不活的家伙是个被通缉的刑犯的前提下,尚且有其相仿且相仿的通缉令张贴在城墙讣告上。
可惜这一切都是可惜。
老夫子方才前来看了看,老夫子的泛滥心甚于他远矣。当年野猫狗捡回来的次数数不胜数,自打自己记事起,就是没有断过,少说也是半年捡来一只。甚至有几次捡回来了野鸡野狸,是添了口福的。记忆之中却又依稀记得那阵子有猎户跑丢了打来的半死不活的狸,还有养鸡户丢了大公鸡的事情。
他相信,且肯定自家迂腐的老夫子至少学来了圣贤的诚信,也是满城人皆知的。如若不然,那早就是被人打死了的——那几次口福完完全全是叫别人吃了哑巴亏。
城中不少赌约都求着老夫子公正,老夫子也是这等对外快银两来者不拒。
说到方才。方才老夫子推门而入,只是看了看床榻上依旧昏迷的苍白脸色家伙,与他随意说了几句就是走了。
老夫子似乎在担忧这人是个山匪野贼,就怕是刚好不够登上通缉令的贼盗,万一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自家全是文人,无人习武,万一到时候……
却也生不出丢人到大街上不管不顾的想法。即使生出,也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老夫子可是遵守所谓的兼相爱,甚至对其他家的孩子比对自己还宠。
因而老夫子也是书院中最受欢迎的先生。他的课上多的是打闹嬉戏大声言谈的小家伙,老夫子也不会做什么竹尺敲手心的惩罚之事。
书生的皱眉平复开了,坐在椅上,双手掌支着下巴,手肘支在膝上。侧而视之,与女子一般无二。
瞧着床榻上的捡来男子,将其背回来,也只背到城墙处就是累趴了。
若不是那拉闸关城门的城卫之一正是他少年时候的相交好友,估计他连城门都进不了。
也是帮忙扛这捡来的家伙回府的,估计那时候就注意清楚了,这人不是通缉犯,不然不是扛回他家,而是扛回官府领外快去了。
书生家说府不是府,是先前一个贪污的令尹的府邸,似乎是老夫子年少时联合一群文人对其发起无关痛痒的笔墨攻势,竟是惹来了微服私访的在朝四品大官。自然是那令尹丢了官帽子,老夫子也婉拒了贵人的做法,那当朝的四品官本是想举荐老夫子当令尹的。
当年年少气盛,老夫子也就拒绝了,倒是挣来了好大一座府邸——如今这类府邸在城中也是多见的了,也是算不上所谓“大”一名。
后又有令尹、城卫府派人前来来询问,老夫子也只是说遇上了被劫匪伤了的江湖人,就是顺手救了回来。
碍于老夫子的信誉极高,那些官府家伙也不会没事找事前来询问个彻底,也算是知道个大概就不过多问了。
书生依旧瞧着床榻上的捡来男子。高是七尺男儿,正好的,瞧那身子骨也是极为健壮,手掌极为粗糙。
书生也是不傻,知其为习武之人也。
面色苍白,又闷出一身冷汗,方才让府唯一的奴仆给帮忙换上衣物,清洗身子,更换床褥。似乎也给累得哀声怨气。
书生又是皱起眉,不知在想什么。
经过城中当地人指引大致方向,徐七是迫不及待地连夜赶路了,不为什么,那是不可能这么闲,闲到半夜赶路的。
当然是为了什么。为的,便是即将到达的处所——远近闻名的无人古城。
听闻?之前是没听闻过,也只是到了这处距离古城最近的城镇才是听闻的。
“金戈铁马,剑戟沉沙。”徐七已是幻想了一路,盼望了一路。
听闻当地人说,日上三竿古城便是多游者车水马龙之态。
听闻当地人说,旭日初升古城便是有许多商贩占地。
于是他机灵地决定夜游此城。
天际已是蒙蒙亮,却未到达古城。
心中满怀希望,也是松了口气。
自从那一处鬼城的无人处所待过以后就是畏惧这类幽寂地方的。
还有当初遇上小貂时候见到的两个老头也是很悚然的。
步伐随着升起的失望而慢了许多。
眼前的丘陵显得高峻许多。
他干脆奋力一跃,上了这丘陵,眼前豁然开朗。
古人诚不欺我!
地平线上一座城,正好掩盖住天际的初阳,万丈金光仿佛从城内射出。
“柳暗花明又一村吗?倒是无柳也无村,这城是够得壮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