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尽美,最美不过朴素美,平凡本是世人向往的生活,却有不少人在金沙银山中迷失了,在官场沉浮中迷失了,在劳苦于生计的早出晚归中迷失了。
“都是可怜人呐。”徐七轻声道,忽然止步,发觉到了怪异之处:他竟是在轻叹中听见了回声!
何其滑稽之事?在这等闹市上……听见回声?徐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发热,却被后头跟上来的驴子顶在屁股上。
“没有烧啊?”又是忽地止步,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都是可怜人呐。”
循声望去,一个灰黑麻衣的老翁模样家伙蹲在路旁,跟一路旁不少的叫卖摊贩别无二样,身前编织精致的竹筐子中还装有不少黑炭。瞧见那上好的黑炭堆积在竹子筐子中,他心中顿时明白是个寻常不过的卖炭翁。
碳在冬季很是常见,多是老人用的上,免得受了寒、冻伤骨。至于这前提自然是需要有足够银两。在富家府邸就是不少见,富家中无论男女老幼皆是不会拒绝严寒冬日的温暖,常见是一府一日就要用去大筐炭火。因而在府邸佳地中少了傲骨梅花,纵使移栽而来也是会枯死的。估计是傲梅拒绝这类的温暖地方,毕竟是严寒孕育了梅,成就了梅。
在花楼青楼酒楼客栈也是少不了的,前三者多的是按盏茶时候计算银两的“暖室”,客栈中多是买来翻上些许价钱,再按两卖给住客的。如今寒冬刚过,四下却已是绿意盎然,春风拂面。
怎会这种过时候有人卖炭?
无人光顾也当属正常。徐七正是立于来往人不少的街上,被匆匆的行人撞了个正着。
“不长眼啊。”那人也只是皱眉低骂了两句,急匆匆离去了。
徐七颇有兴趣走到卖炭翁身前。
“老人家,这上好炭火怎地卖?”
筐中的炭无杂色,多整块,凡是略懂之人都是可以一眼识出。
冬至之前,老头有过一段不正常时候,总是怕冷,自己又是当爹又是当妈地搬运三餐入客栈客房之中,又是给老头捡了裘衣,自己是没穿过的,尚且想到老头裹着被毯颤抖的模样,就是于心不忍,做了好事顺水推舟给了老头。自然也是买了些炭火,借了掌柜丢在柴房中的老暖炉,花了不少银两。
对于花了大银两的大事情,他徐七是绝不会忘却的。又是一阵呆,又是被撞了几下子。若不是驴子挡在身侧,定是要被来往不长眼的人给碰撞个够了。
“老人家,这上好炭火怎地卖?”没听清卖炭翁的回答,凑近了问道。卖炭翁抬起脸,朝他招了招手。徐七把耳朵凑了过去,身处是热闹集市,本就是少不了烦人的喧闹叫卖砍价声,细细侧耳倾听。
“不是老人家!”喊声甚至盖过了旁边壮汉叫卖新鲜蔬菜的声音,引来不少的侧目而视。
徐七蹦着,在热闹人流中唯一一点的小空荡地方蹦着,长大了嘴久久合不上。
右耳轰鸣作响。
徐七已经清楚明白卖炭翁不是个老人家了,老人家是喊不出这一嗓子的。
“有毛病啊!”他朝着卖炭老家伙扯着嗓子喊,轻易地被喧闹声埋没去。
“不卖。”
“谁要买了,我我我问你的是什么价钱!谁会在暖和天气买炭?不是人人都是像你一样有毛病的!”劈头盖脸竹筒倒豆子不足以形容他的叫骂,甚至有旁人鼓掌叫好。不过一回头,方才围观人又是穿行在人流中了。
“一百两一斤。”卖炭翁沾上炭黑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玩味的笑。
“你滚!”
“在下不会,可否小兄弟滚一个看看?”
“滚!”
“滚?”
“滚!”
“好,滚吧。”
卖炭翁一请手,四周满是鼓掌声起。不知何时又是围观人围上,世间少不了看热闹叫好的人。徐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自然是不知如何收场。
有人突然挤出人群。
“老爷要的五斤炭。”那人也不在乎发生了什么,满头是汗,朝着卖炭翁道。
“里头。”卖炭翁指指竹筐。
“好。”喘着粗气,没有什么同与言语的情绪,看来是个忙于事的府邸奴仆罢了。四周围成一圈的人似乎发觉无从热闹可见,也是倒喝彩后就是散的散。那人掏出胸前布囊中的银票来,恭敬递给卖炭翁。乍一看,厚厚一叠的银票。
徐七有些个看呆了。那可都是百两的银票!纹案他很是熟悉,自己也是拥有过同类钱庄银票的。少说也有五六张。五斤炭,五百两?难道说是自己在梦中?徐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卖炭翁已起身离去,看着那背影将要消失在人群中,徐七赶忙偷偷地跟了上去。
“醉仙楼。”徐七看着华丽牌匾,觉得似曾相识。今日脑袋又是不知为何的昏沉,可能是那一阵叫好声轰的,也不多想了。跟着踏入了楼,把驴子系着的“缰绳”交给了迎客小二。酒香菜香飘散空气之中,本是不饿的肚子开始饿了。
那卖炭翁找了一个偏僻角落就是坐下去点菜。
徐七也找了个好地方坐着。一楼大堂却是无多少人,仅是他与那卖炭翁两人两桌罢了。
“菜花河蚌,青葱拌豆腐再加上一壶竹叶青。”他点了三份,总计二百文。
给出了碎银一块,心满意足摸了摸鼓囊囊的钱囊和鼓囊囊的胸前内袋。
老富商也是做了回好事,送他到了地方,正是转向西域去了,还是不枉一日的言谈,丢给了足够他潇洒一年的钱财,却是不够那卖炭翁一筐黑炭卖出钱财的二分之一。跟上了也是为了了解其中原由,想着若是学到手,定能大赚发财钱财不忧。
菜上了,却不见那隔了几桌,背朝自己的卖炭翁点了什么菜式。
定是豪华奢侈的大桌菜吧?徐七羡慕地想着。
一桌三样,不过小半盏茶时间上完,卖炭翁桌前仍旧只有一壶茶。见卖炭翁忽地起身,朝外而去,经过徐七桌前,满脸笑意,这表情,分明是……嘲讽!正塞入口中的鲜嫩河蚌都是惊呆了掉在桌上。
“老混蛋!”
酒楼中,一桌,少年往口中塞着鲜嫩昂贵的河蚌,酒不倒入杯中,直接对口灌着,如同饮水。
夕阳,夕阳西下了。卖炭翁哼着小曲儿,买了三两荤素菜,出了城,朝城旁小村而去,踩着唯一没有布满杂草的碎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