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教我来巡山哪啊,咿儿哟哦。
巡完南山我巡北山咯,咿儿哟哦。
哼唱着着小曲儿,他在山间走着,好一副潇洒自在。
他年纪二十又二。
他是个山贼,大概吧。
也不是为了生计,除了猎人、采药农外,这片山脉少有人迹,他便正沿着猎人木屋的一条不长的黄土小径走着。此外山脉中皆是布满了杂草,纷纷郁郁。冬日里依旧一片绿色葱茏景象。
他的裤脚包地很紧,为了躲避小虫和锋利的不知名野草。
他在这山头里晃悠了有大半年了,家在不远处的城里,站在山脉高出望去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说是家也不是家,反正在这世上他已是孑然一人的。
自小是被爷爷养大的,三年前老家伙便是去世了,老家伙开了一家茶馆,留给他。
他记得老家伙走的一日,满城与其相熟的只有寥寥五人来送葬,当时他披着惨白丧服。出城的一路却是喜庆,满城却是喜庆,不只是故意还是无意——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知道的。
老家伙身前很风光,交好的人极多,本该清清淡淡的茶馆却是每日的络绎不绝。
俗话说:“朋友多,仇人便不会少”——因而也会交恶,在不自知的情况下。
三两次帮了贫苦渔民或者寻常人家,皆是在公堂之上。
李如风也很讨厌这城里的官府老爷。这座城地势不好,本该许多的商船都是到南北不远的城停靠了。
这城一面向海三面环山,只有不宽不顺的两条路分别通往南北两方,便是决定了去内陆必须得绕路。
商人都是讲求利润的,绕路这种事当然不符合他们的一贯原则。
可也找不到其他办法,总不能像千百年前愚公移山一样感动天神下凡吧?
逐渐地,长期往来的商船都是不在此城停靠了。
这城也没有城主府什么的——最大的是官府老爷和城卫府‘将军’。
城里多的是穷苦不肯迁移的人家,大多数的年轻人都上南一百来里的城或是下北二百余里的城去做工谋生。
一般来说,无论是混的好不好,都是不回来了。
于是本兴盛的城就多的既老又穷苦的人了。
本身不壮实且没上过几年书院的家伙们——也只能出海捕鱼或是上山打猎采药。
出海的些许年来有数十的没回来。
上山的都回来了,也有十来个是满身是血被搬回来下葬的。
苦是苦了点,也有了生计由来。
他叫李如风,他的故事,便是从这座城而来的,便是从送葬老家伙的那一日开始的。
但是依着目前的形势,他不应该多说话的。
徐七和苦行僧在山脉中走了一日。
准确地算是半日。
正是清晨好时候。
在苦行僧面前打了一遍拳,每日回忆的拳法招数越来越多,打的越来越久。
更是使了一把驭气,却是因多日不练而生疏了。
徐七便是想在这山脉最高点看着太阳从东海面上升起——定是会有武侠书中描写的“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之感吧?
至于与苦行僧的言谈,更是收货颇丰,让他牢牢封着的心开了一丝裂缝:
“大师,你说为什么佛道必要相争?一会儿崇佛贬道,一会儿尊道灭佛的。”
“世间权势需道佛作定心丸定天下人心。”
他似懂非懂。
“大师大师,我见过一个老道士能掐指算天地算昨日明朝,他说佛教中的大能也可以,而且可以省去掐指直接看人心……”
“非也非也,道之算仅算而不逆,佛之悟非止于悟且解惑。”
“大师,听不懂。”
“道人可算天地百般事,却无法逆天改命。僧人可以悟人心且普度众生,为世人开解。”
“这不是说……佛教胜于道教了?”他问。
“道更亲人,佛更亲天,小施主,对此贫僧也无法解惑。”苦行僧人抱歉地笑了笑。
一路而来,山林野物皆是不敢近,始作俑者的小貂却是一只在他肩头一只攀上苦行僧人肩头,轻松地摆着尾巴,用嫩嫩的小爪挠着徐七身上衣物。
大约是闲的无趣,两只小貂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同时跃下,灵巧地翻滚着地,小爪子蹬了蹬地就闪入杂草树林中不见了。
“大师,为什么觉得……和你相处有些闷闷的,当初我跟老道士在一起都是打打闹闹极为自在的。”徐七说出了闷闷许久的想法。
“施主称贫僧为大师,贫僧称公子为施主,光是言语上,就是冷淡了许多了。”苦行僧毫不在意地笑道。
“这倒也是。”他念念道,思考着怎么换个亲切的称谓——当时候叫老道是叫‘死老头子’的。
他还是不好意思跟苦行僧人说这些粗鄙言语,他看来想来是有些粗鄙了。
“更何况,公子你心闷,何来言语自在?”
一句话淡若此,徐七却心头绞痛。
这般不知思虑什么,一路走来。
两只小貂忽然发出尖声嘶叫。
他皱眉抬头望去,丛丛杂草和众多树木山石挡住了视线。
抬脚而出,急促地滑了出去,只留原地慢悠悠的驴子和苦行僧人。
“啧,好一个飘逸的轻功身法!”苦行僧人不禁感叹,没有一丝大师的样子,就像个寻常人一般。
徐七却是没有听到。
它翻了翻眼,明知没有大事的,甩着尾巴驱赶着屁股上的瘙痒。
多是被尖尖的茅草给刺的,瘙痒无比,它突然羡慕起马的长腿了。
李如风正是唱到:
小心提防那个孙悟空哪啊,咿儿哟哦咿儿咿儿哟~
他有几十种的变化,咿儿哟哦咿儿咿儿哟~
——继而声音猛然截止。
李如风瞧见了眼前两簇纯白色的东西,还会动,仔细看,看清楚了。
李如风很是奇怪。
他天生是一个不讨野兽生灵喜好的人——所以才能在山脉中活了大半年没有成为一堆白骨。
却是在巡山中瞧见了两只纯白色的貂。
他是知道貂大概的样子的——以前官府老爷养过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
却是在毛色和活力上都比不过眼前这两只。
像这种的估计比官府老爷买的一百两一只要贵上个十倍百倍吧!
李如风有些小激动:若是有足够的银两,估计自己现有的两个愿望都能实现了吧?
只为了两个简单愿望而在山中度日。
揭开官府老爷的黑心面皮。
还有嘛,娶了官府里头的那位漂亮的女捕快回家。
两个愿望,说来简单幼稚,可其中的故事,可是一言一语可叙清?
李如风扑了上去。
它们躲闪开来,眼中带着戏谑,可惜他看不出来。
于是在它们惊声嘶叫以后,看见了眼前闪出来的家伙。
突兀地瞬间闪到面前的,若不是青天白日之下,定是以为闹了鬼了。
来者不由分说掐住了他的脖颈,手上的力量出奇的大。
——看上去却是一个清秀瘦削的少年罢了。
“又是山贼?”李如风听见面前的家伙问了一句,想要挣扎着回答,却是被掐地喘不过气来,手脚也不受控制了。
当眼前的景色和声音逐渐模糊起来,嗬嗬的抽气变得淡下来,掐牢脖颈的手突然放开。
李如风一屁股坐在尖锐的草丛上。
刺入麻衣的尖嫩,着实不是好受的感觉。
“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公子莫激动。”
李如风不知自己晕晕乎乎了多久,抬头瞧见了一个秃头家伙缓缓走来,倒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
今日这荒山怎地如此热闹?他摸不着头脑了,也不敢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