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一章】
“眼花了吧。”徐七嘀咕了一声。
他似乎看见了城的上方圈起了白色的风雪。
他们所在之处不过城外三四里,却无风也无雪。
徐七坐上了驴背,倒着坐的,双脚拖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看着城远离自己。小貂不安地轻咬着他的麻衣。
马子低着头在一旁,一言不发,很是缓慢地迈出脚步跟上驴子的速度。
城内:
风雪渐渐飘扬起来,景色都模糊了。
老道坐在茶馆门外的长凳上。
“何苦呢?何必呢?”带着太多的疑惑,老道自诩掐指算古今,拂手见天地,至今,也是看不透这个埋没在风雪中的老人了。再是如何掐着指头算,也是看不清楚,似乎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便是禁锢了这方天地。
老头的裘衣下满是暗红而又温热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固结。
“还是呆子送给我的裘衣,真是可惜了。”声音极为衰弱。
眯眼走着,又走回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抬头望去,前方便是那破旧不堪的城隍。
风雪咆哮着卷入了破旧庙殿中,木制的顶梁柱吱吱作响,破落满地的神灵塑像到处翻滚着,半挂着的血红帘幕放肆地飘扬在风中,沾了老叫花子的血的干草堆也四散在空中,如同群魔乱舞。年久失修的城隍是已承受不了这可怖的风了。
老头的裘上已是沾满了雪粒,望去纯白的裘衣。
风雪夜归人,今夜却是无归了。
层层云撞击着,雷声起了,老头斜眼望天。
“来吧。”
仿佛只是对身旁家伙的低语,身旁却是无人。
惊雷,破开了风雪,朝着这方天地间唯一的老人直落而下。
一瞬之间仿若白昼,惊地他的呼吸都停止了,他看见了什么,在距离四五里的这儿,他看见了那城,那人模糊的身形他跳下驴身,不要命地狂奔去,朝着那座渐行渐远的城。
城的另一处:
精致辉煌的城隍庙内,微弱的烛火晃动,老者睁开眼。
四周的神灵都在不自主地颤动,城东的动静都惊着了这边。
或许连这些神灵都是惧怕天劫天谴的罢!
“知足了知足了。”
老者突然如若抽风的熔炼炉一般嗬嗬起来。
再是抬头瞧着城隍爷:“你也该安心了罢!”
语终,灯灭,人逝。
无名之人,终究躲不过岁月变迁。
天劫落下,如同狂蛟渡劫,却是少了一分势,更胜过一截威。
徐七的心更随着雷声急速跳动。
一道一道落于虚空,虚妄之地的亡魂们怒吼嘶叫,却无人听见,除了立于天地间的老头。
——“一壶清酒一尘世。”
——“一碗孟汤一轮回。”
“老夫就奢求孟婆汤能胜过俗世清酒,足矣!”淡淡地声音回荡天地之中,整座城人人惊醒,缭绕于身的亡魂阴气皆是遁入轮回。
虚妄之地,虚妄之城,破了,老人浴于金色雷劫之中。
天被照亮开来,也不再漆暗了,旭日起来了。
“愿为之替三千劫难,这便是你的选择啊。”老道呢喃着。
身前是跪于地上满脸泪痕的徐七。
4:36 S
这片房屋皆是塌毁。
破旧城隍是这片无人废墟中唯一完好的。
也再没了渗人的感觉。
马子决定留下来了。至少得完成老头与他说的事情,马子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城隍里倒了的三司被他扶起来,马子打算好好的打理一番。
破旧大殿的角落,滚出了一只完好的灯笼,黄皮纸,很漂亮。
徐七上路了,这回确实如愿了,可算是当了独行者了。
两只小貂趴在驴子身上,显得神采奕奕,他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它拱了一下他,学着马来了个不伦不类的嘶鸣。
他瞧着驴子,噗嗤地笑出声来。
心情也是瞬间好了些。
“老头子,等我成了天下第一一定让所有人知道你的大名!”
“你好像还没跟我提过你的名字呢。”
路旁老树抽新芽。
“老道可没有说过你可以走哦。”老道戏谑地看着黑衣鬼鬼祟祟的背影。
平凡相貌的少年,相比之徐七大不了多少,正尴尬地笑着。
“老道决定收你为徒了,兴奋不兴奋!”老道嘿嘿道。
“啊?”黑衣目瞪口呆。
“蜀山道可没有什么好,就知道练练练,练到最后三人都打不过一个老头,真是没用的。”老道哼哼唧唧。
“啊?旭明长老他们……”黑衣还没缓过劲来。
“更何况你这种练不成‘枯心’的,迟早要死在老怪物们的手下的。”
“啊?”
“老道可不要收晚了徒弟,这贼老天可是盯紧着我哟。”
“我,做你徒弟?”黑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老道。
“当然,老道可是掐指算千年的老神仙!”
“那算算我会不会当你徒弟。”黑衣不怕这个说话怪里怪气的唠叨的老道士了。
轩馨儿在旷野之上,身下的纯黑骏马,马蹄起起落落,便是出了好远。旁边是清一色的淡紫衣。
似乎是府主亲自下的令。
她还真想见见传说中的府主呢。
身侧旋绕飞舞的是几只木蝶,除了带头的紫衣三锦头也不回,其余的同行人无一不用惊羡的眼光来看她。
驭气自在如心,怪不得老嬷嬷说她是一个好胚子。
依稀可见地平线上清晰起来的城影。
山间溪流汩汩成河。
徐七朝着正东行了半日有余,按照羊皮地图上的路线,再有一日便是可以到达下一个城了。
地图收入行囊中。
他穿着练功裤就下了仍旧冰凉无比的溪水,鹅卵石上的青苔极滑,丝线一般的水缭绕在脚踝旁,小腿旁。
也不算是深山野林,应该说是依山傍水,他在湿滑的溪流中打起了老头教他的拳法。
意境极好,却是少不了噗通滑倒压水声。
驴子嚼着溪边丰嫩的水草,也懒得看他。
两只小貂不知窜到何处了,倒是入了初春,山林虎豹也是该出来晃荡觅食的时候了。
山林中传来狂怒的虎啸。
他笑了笑,小家伙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了,谁让它们本就是天地神物呢?
“笨鸟还是得先飞啊。”他泛起了苦涩的笑。
越过山林的风极为清心怡人,深深呼吸一口。
不过一会儿。
噗通!
又滑坐在了水中,惊起一丛幼如嫩草的鱼苗。
——人说江湖水至深,他言山林风清润。
——倚天端酒坐云端,真不如脚踩溪流岸!
谁也不曾得知,这一代被人人羡慕的家伙,就是这般自在寻常罢了。
第二卷 独见百态
老头相伴不过一个秋冬,如同来时的突兀,就这么走了,尚且一去不回教人无法挂念。
这个江湖啊,传说的奇遇是很少啊,与其相信什么深山老林遇古迹,还不如想想会不会碰上老头这样的。
老头,便是一个传奇。
因为他这种无名人,江湖才变得有生气多了。
“江湖,要啥子跌宕起伏,能痛痛快快喝酒,能自自在在前行,这样的生活,才叫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