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阁。”他呢喃道,目光一一扫过四周小门面的店铺,他走了大半座城仍未找到。忽而侧过头,看见巷口狂奔而入的人影,不解。
煞气雄厚喷薄欲发,光是遥望之气机便可推断出已是强弩之末。思虑转瞬间那人已径直从他身侧过,在这雨中犹如丧家犬般,强弩之态还背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至少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就是他问了也皱眉的。
“跑,快跑,别回头。”忽听得此声呢喃,犹如和尚诵读经文,带着股让人不得不在意的“劲”,在他这个外人听来显得凄凉无比。那明显身负重伤的家伙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离开结实的汉子,朝后摔在冰凉青石板上。这演的是哪一回?此方并无看客,只有一人一驴,人是置身事外的人,驴是老神在在的驴,难不成是想要他拍手称好再递出几钱铜板给两人?
心中诸多诽谤,明面上却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那汉子却也不知是疯是傻,背后的累赘退离开去,让之赶快跑,前者置若罔闻,仍如根木头桩子矗在原地。
雨微寒,天微凉。
厚厚的云层似也削薄了,抬头隐约可见藏于云后的月色。雨仍不停,只是由倾盆边做淅淅沥沥,和风细雨不须归。他知道,无论方才追杀的这两人的来历为何,势力为何。今夜撒下大网的人既然已错让两只鱼虾漏网而入,进到他身侧。那剩下的无论是江湖上多有名气的杀手,就算是冤魂厉鬼,一个都放不进来。
风中急掠声少了许多,巷中一幕诡异场景:
一人持伞檐下立,身侧伴着头驴无所事事。
一人颓废雨中靠石阶,身侧有位身型壮硕的家伙候着,闷闷不语。
此情此景若是出现在书中、戏台上,若不之前因后果,定要认为他是当中的恶人。
这江湖上的事不少,尚且多到整日坐于酒楼都说不完,多到说书人开台连续讲上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天下有九州,九州之上,有人之处便是江湖,除外京城的满城朝堂,何处不江湖?
传闻当年有个名门正派的大弟子,尚且是作为下任门派培养的下任掌门,至今已早不知其姓名,暂且称之为吴三。
有一日因门中客卿请他出山寻人,途径郊外破落庙宇,却让那家伙撞上了如此景象:
常年没有香客的破落庙宇当中,一长相粗鄙的汉子扯着面容娇俏女子的长发,拖拽至神佛像前,抽出腰间挎着的长刀便是要了断了女子姓名。从旁闯出一瘦弱的书生,二话不说扑在汉子身上,无论被如何殴打死死不放手。眼见那汉子出刀要将书生拦腰截断,名门正派出的吴三本就不是会冷眼旁观的,即刻用石子打去了汉子的刀。
吴三救下女子与瘦弱书生,将两人护在身后,直面向那魁梧汉子。
那汉子脸色极为难看,对着高徒就是破口大骂,大约被骂了半柱香时景,吴三才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汉子本是寻常江湖人,女子是他的妻子,由于常年在江湖上走动,女子被冷落在家,陪着汉子的二老过日子。大约因为女子刁钻的缘故,二老对她极为不满。那女子也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好妇人家,不然也不会生事至如今。
女子凭借着年轻的面貌和前凸后翘的身姿,找了不少姘头。其中就有心狠手辣之辈,与其谋划后打算杀了家中二老,取走家府中积攒的几百两银子远走高飞,却没想到事后被正巧归家的汉子发现,那姘头留下了性命,独独女子逃离了去。躲了有半年,终究是被汉子循着蛛丝马迹找上门来,当即拖拽女子至此郊外,打算当这菩萨的面将险恶女子杀了去。
名门正派出来的吴三至此立马与汉子同仇敌忾,没料到正当他准备转身之时,那汉子竟大吼一声举刀当头挑斩而来。
在门派中习得寻常江湖人眼红的武籍,却未曾了解江湖险恶。年轻人下意识以为中了贼人全套,反身将刀刺入了汉子的胸膛。没料到同时被暗器铁胆子打入背后。转身见那书生竟能单手握四枚铁胆子,不急着了却了吴三的性命,反倒是讥讽了好一阵子,说那汉子见他出手铁胆子,是打算用刀为之挡去,没料到被一剑穿心,话都无法再说上半句便咽了气。
吴三当即逆血心头,喷出大口的血,却因能蓄气而趁机发出了暗镖,想着拼死也得杀了这对狗男女。装作书生的家伙未料极此,登时中了招,喉口断裂咽了气。女子同样是被镖打中心口命不久矣,垂死之际却坦了真言,原来是因那汉子不顾家中生计,生生抢走家中所有积蓄去赌去流连莺莺燕燕之中,这女子也并非汉子所说的婊子,反倒是她一身清白,持家有道。汉子归家后发觉家中的二老死了,女子的弟弟前来接她走,却被这失心疯的汉子提刀就砍。
女子心惊胆战四处躲藏,被这书生救走。书生也不算是恶人,看她可怜只打算帮她一忙,杀了这汉子直截了当。方才的讥讽也只是气上头的凶言,那铁胆子本是向汉子打去的,只是为逞口舌之快而故作恶人模样。
历经此番复杂的江湖,只知后来那名门正派出来的高徒反倒堕入了邪门歪道,以杀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为嗜好。听闻还笼络了一帮凶徒将他原本的门派屠戮一空。猖狂四五年后便是给紫凌府锦衣卫同时寻上了门,直接被摘去了那颗大好头颅。
所谓江湖不过如此。
今夜他在此找寻一家铺子,却给一张江湖人看不见的网给罩住。那撒网之人也不是什么绝世高手,至少如今的他能轻松应对,一年前的白面若是遇上此些人,难免是要栽了跟头,但今非昔比。
雨落梭梭,沁凉。
“撒网不如垂钩钓,正如宁缺毋滥。你们这些撒网的家伙手段算不得高明,也别再遮遮掩掩小家子气了,出来吧。”不知何时已经戴上白面,他顶着一柄油纸伞,站在了窄小的巷中央。
有冷冽刀锋即刻侵袭而来,自屋脊之上。不光是一柄刀,在这雨中还有三只铁胆子,五柄柳叶飞刀,一条软剑。四者同时发出,先后袭来,差不过瞬时。
“太慢了。”白面之下轻声呢喃。
血腥被雨冲散了去,融入青石板的缝隙和边缘的沟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