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有些皎洁。
真不知道,为什么月黑风高时总是多事之时。
至少在这黑夜中,做许多事都可以掩盖的毫无痕迹的,对吧?
萧府。
后院。
石亭。
以石亭为中心,石亭周围:五人趴在屋脊上,两人坐在石亭中,一人傻愣愣站着。
——鸦雀无声。
此刻的场景十分古怪,甚至说…可笑。
原本荒山六莽的老大以为这个家伙只是个普通的家伙罢了,来的时候这么想,方才也是这么想,而在老大的认中:会点武功但却不出名,就是普通家伙。
老大原本没有将这人放在心上,在这人转过身来之前。再三确定是看清楚了这个家伙的模样,而不是幻觉,老大就站不住了,可惜他只能站着。这回可是彻彻底底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老大的脚不疼,心有点疼,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爆炸般跳动的心脏。
在别人看来,老大此时此刻就像是正被老夫子教训的学生,不敢说话不敢动。
“这么巧啊,你们认识?”徐七指着这出现在自己背后的家伙,面朝着萧行问道。
“不不不,不认识,不认识。”老大急匆匆解释道。
徐七头也不回,冷冷说道:“没问你。”
老大立马闭上了嘴。
萧行很慌。
白面家伙正面朝着自己,面具下的一双眼正紧紧注视着自己。或者只是他的错觉。
萧行甚至耳鸣眼花,所以没有听见方才这白面家伙说了什么,似乎是说了什么的。
这一人定是自己请来的“名震江湖的荒山八莽”之一。
萧行不清楚为什么八人只来了一人,可能是这人轻功太好所以赶先到了?那么剩下七人来到也不远了吧?萧行这么想着。
对于情势的判断,萧行很清楚,这先来的一人肯定打不过白面具的,不然老早动起手来了——他萧行花钱请他们来可不是来喝酒或者赏景的,这大晚上的寒气逼人,也不是个赏景的好时候。
萧行看不太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心中却愈发笃定了:等那剩下七人陆续赶到,这白面具家伙就无法蹦跶了吧?
萧行没有看见趴在屋脊上一动不敢动的五人,不然他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老三老四老五、老七老八,一共五人。
五人原本蹲在屋脊上看风景,顺便看戏。可是在那亭中人回过身来的那一刻,五人齐齐趴下。五人从没有这么默契过。
可能是因为人少的关系,都说两个人的配合总好于三个人,三个人的配合总好于四个人,四个人……
老四一直认为荒山八莽就是因为人太多所以不出名,难在江湖上闯出名堂。因为无论他们做的如何惊天动地的大事,无论是败了何方高手,人家的一句话就将他的自豪感打击的丝毫不剩,尚且因此变得自卑起来——“荒山八莽?不就是靠人多打群架,不是吗?”
是的。
于是老四彻底明白了,荒山八莽只的名扬天下,最多是这个大概的名头。绝不会有什么好事的江湖人把他们八兄弟各自的名号,各自熟练的武器,各自的能力做个排行——他们八人可做不到几十年前、上一代江湖的那七人的地步:
苍南二公子——许云藏
青莲君——汪净
山林窜天猴——秦岭宋草
关西大漠刀——王冲
东海哑武
醉玉花——李红绡
灰衫道士
这七人的赫赫威名可是经得起敲打的,这七人可是上一代江湖的传说。
虽然荒山八莽比之还多出一人,却也不能改变什么。
更何况现在只剩荒山六莽了,却也没有因此改变什么。
老四有些绝望,本来他是打算着就此离开荒山六莽之列,独自闯荡江湖,独自闯荡名头去。可是现在,白色面具在月色下显得惨白,阴森。老四不确定能不能活过这一夜了,老四不确定明日他是不是会毫无知觉,就像老二老六一样躺在乱葬岗的枯树下,或者连枯树都无,成为野狗的口中餐。
老四知道再这么趴下去也不能改变什么,能改变的,只有他自己。
老四咬了咬牙。
徐七晃了晃脑袋。
“看来啊,还是没有人有所觉悟。”
“老家伙,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想着他们这些人能解决我?你听说过一月前郡守林奇被杀之事吗?一字信,白面。可不就是我嘛。”
萧行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记得这些江湖消息那时候下人讨论的时候还被他打断了去,“不就是死了个人吗,大惊小怪什么?”现在轮到萧行后悔了。
“你可以自己问问他,他好像是那啥荒山八莽的老大来着,哦…现在是荒山六莽,有俩傻货前段时间来找我茬,现在估计还躺在城外乱葬岗的枯树下…乱葬岗没几棵枯树吧,那应该很好找……”
“呸,又走题了。”
突然,徐七回了头。
徐七本来是不会回头的。
可是一回头就见到了正拔出半柄刀的老大。
老大很慌。
白面具早不回头晚不回头,方才见着白面说话说的入神,老大就打起了算盘,正要抽出刀,若是抽出了,这一刀砍下去了,砍在白面后颈上了,那么是个人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从外貌就能看出白面年纪不大,也就是个武艺高超的雏子罢了……
现在,老大不知道该抽出刀还是放回刀了。
老大不确定他抽刀快,还是白面抽刀快,老大不敢赌,因为他做了老大,因为他是个人,是个人就怕死。
老大也不敢轻易塞回刀入鞘,似乎这半拔的刀锋可以成为他的筹码,就像赌桌上的筹码,可惜这筹码又烫手又没有太大用处,说实际的只能做个心理安慰罢了。
江湖人喜欢刀,似乎有刀在手就天不怕地不怕。
老大很怕,可他想也没想到,料也没料到,下一刻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咔嚓。
这声不响,也不算轻,至少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声咔嚓对于老大来说,却是全部,一切。
半抽出的刀入了刀鞘,形成了这声“咔嚓”。老大的右手齐根而断,也是一声“咔嚓”,血如柱喷出,喷了不过三息便弱了下来,变成汩汩而出。一只断手挂在刀上,垂到地上。
老大想要嚎叫——任谁突然被断了手,都会叫的,此刻石亭的另一头,晕过去的萧大公子就曾经历过这些。
老大没有叫,因为他已经倒下,喉管也在溢出鲜血。
此刻,血如同不要命一般流出。
徐七本来不会回过头来的。
本来,可能徐七是要成为流血的那个人,成为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江湖,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是让徐七转过头来的,是血腥味,不是此刻的血腥味,是方才随着寒风飘摇如了冻僵鼻腔的血腥味。
老大已经倒下了。
屋梁上没有多少动静。
徐七静静地站着,望着屋顶。
果然,有一人缓缓站起——这人,是老四。
“在下告辞了。”
“用你四个兄弟的命换自己的吗?”
“有何不可?江湖本该如此,弱肉强食……”
老四的疯癫言语戛然而止。
老四从屋脊上飞了出去。
老四摔在街上。
他的胸口插着一柄刀,一柄没入心口的柳叶刀。
“你话太多了,也不配做人。”院中,石亭下,徐七言语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