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让人无可奈何的——那便是所谓“因果”。
“因”,不同于“果”——你大可以改变前者,而不能躲过后者,当然,所谓的“果”并不一定都是恶果。
而我在这里要讲述的,便是恶果。
因果,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东西——是吗?
“大概是的。”
半月后。
出云的苟家镖局,苟家家主苟方快晕厥过去了。
继而是——暴怒、阴郁、暴怒、缓和、暴怒、停歇、消沉。
镖局很少承接外人的镖运,但一旦接了镖,便从不会失手。
可这回,失手了。
连那小混蛋都没能回来。
好多人传言说,苟家家主苟方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两鬓都生出了白发。
事发一月后。
南山的龙泉镖局,砻山快哭了,虽说是快哭了,还未曾到当着外人的面哭出来的地步。
龙泉镖局四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独大与南山的势头,他作为唯一的当家,却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砻山自然是不会放过杀子之人的,可是那些杀子之人…死了。
若是要他亲自动手,他定时会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那些废物竟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少年轻松拿走了性命。
半个月前勃然大怒,派出去的镖手们完好无损——废话,四家镖手齐聚的报复,有何人杀不得?
可是,自己的孩儿,甚至连尸身…都未曾找回。
事发一月后。
出海的蛟龙镖局内:
“死小子,真给我长脸,居然连回…都回不来了吗?”
“壬亲手杀了那人,也带回了小公子的…”那屏风之后的人声音依旧平淡。
“厚葬。”
“这也怪我。”
“没办法,既然他的命当如此,就该当如此,他应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那个傻孩子和他娘铺路。”
“你何时也成了这样心狠的人了?”
“大大咧咧惯了,也是不能再散漫下去了,至少,这回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那屏风之后,静默无言。
事发半月后,万古的岭北镖局:
“没找到?什么叫没找到!”
“珀儿的尸身都找不到,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有何用!”
“雷宏居然也死了?”
“嗬嗬………我许崆竟如此………竟如此吗?”
“天,注定要我许崆为人惨淡吗!”
“嗬嗬………这是他们在逼我!”
许崆勃然大怒之后,无言坐着,不顾手下瑟瑟颤抖的身形,正值盛夏,偏北之地的万古不算炎热,那些属下竟然个个汗透衣衫。
“传信去……西域、北蛮人,我答应了,让他们别再磨磨唧唧……那些布置,若是有了我岭北参与,十五年…十年,十年之内定要完工!”牙关紧咬,癫狂的面目展露而出,猩红的双眼,暴起的青筋,仿佛做下了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可惜那些那低头颤抖的属下皆是未曾发觉。
“全盘三百六十又一,白子五十二,纵横全盘。”
“黑子只十五,根深一角。”
“黑白二色,未起争劫。”
“那若是搅乱这白子之眼,堵其气,何哉?”
“哈哈哈……有趣,实在是有趣至极!”
“咳咳咳……”
此地不算偏北,靠江南,虽是初夏却早已有了盛夏之息,此人却是身着长袍,这盖得严严实实,在这日头当空照之下,颇为古怪。眉心的一点白勾玉,透过长袍的袖口,可见其瘦骨如柴的肩臂,再加上那病态至极的面庞,着实可怖,也唯有妖异二字适于形容他。
“少司大人………吃………该是喝药的时候了。”带着敬畏的轻声提醒。
“喝药?嗬嗬……药……这副病身子也只能在棋盘上评点天下事,文能提笔?呸!连提颗棋子都费劲,这样的废物,废物啊哈哈哈哈!”男子挥手而出,打翻了那下人小心翼翼捧着的玉托以及上头白玉的碗。昂贵的白玉碗滚落在泥上,里头的汤药飞撒而出,落于地,浸入泥。玉板托也磕在了庭院的石阶上,生出了道道纹。
“少………少司大人………”那下人显然是新来,还未曾熟悉此般状况,自然是畏畏缩缩不知所措。
“你先退下吧,吩咐下去再煮一碗。”
这慌张至极的下人猛的回过头去,待是看清了那人面庞,又是低下了头不敢言语,快速收拾好打翻在地的玉托和那玉碗匆匆离去,至始至终不敢多言或是发出声响。方才暴怒的病态男子像是因为那甩手耗尽了浑身气力,沉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方才的痴狂与暴怒都不曾发生过。
“烦忧什么,是因为那异子?这也不怪你,你又不是天上神佛,怎能料到那种,又有何人能料到?”
“近日里虽名扬四海,可也不过是一时风头罢了又有何惧?更何况那少年自那时起遍未曾听闻说在哪里露过一面,也不是哪个名处出来的子弟,一个微不足道的江湖人,对于整方世俗的变更又能起到什么影响?”
“四家的反应正是预料之中,北上的京城包括紫凌府都是愁着呢,估计是连个脉络都未曾理清楚。”
“江湖各门各家,不是连那剑匣山庄所谓的‘论剑录’都被此事拖上一拖,那安排起来不是更是方便些许了?”
病态男子任由这人说着,似乎是在细细听着,又似乎一言未曾入耳,低下的头,那散在额前的长发遮住了清秀瘦削的脸庞,不知那脸上此时又是何模样。这人说完,便是无人言语,不知沉寂多久,病态的男子才算是开了口:
“首先,那并不单单是异子,若只是枚异子,我便不会操心,甚至加以理会。”
“所谓异子,是可以随手覆灭,任由生灭的,可现如今,整个江湖,就算我从未踏入过江湖,进过酒楼,却又何不知此时,此时天下人都在谈论着那一人破五人之事?”
“那五人之中,又何曾全为无名之辈?若是轻易杀了,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也会有无数的‘势’被其牵动!”
“再其次,你又说‘料’、‘料到’……我墨孤若二十三开棋,如今二十八,五年之内何曾‘料’过一回?这天下事天下势不过是因果勾连,若是凭‘料’,我又凭何以静坐于此,执子落子?”
“再是其次,你这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何曾是真的?那四家有何反应?四家何曾不是安安静静接受了此事,哪个不是欲将此事作梁,去交好那‘异子’?”
病态男子停顿下来,喘着粗气,时不时带出几声咳。
继而,舒缓了胸腔郁杂,才算是第一次抬起了头,微微仰视着那人,双目交互之下再度开了口,一字一字清楚说道:
“我需要,那异子,死!”
前因后果已出,那么便是要去详写那日,那声吼,催那少年奋不顾身的一腔热血。
热血在,何事不成?
少年一举惊天下人,江湖只此少年风光无限好。
白面,终将要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