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山堡。
窦十三把内城交给老二,城墙交给九指后,便和锤子带着一队人冲了出去。
后金骑兵并没有参加战斗,只是守在河谷处,眼睁睁看着试探着摸上山的那队汉军被窦十三一伙砍成肉酱。骑兵队官扫了那几个眼狼狈逃回的汉军,目光最后落在了山城前挂着的那两串首级上,眼中闪动着仇恨的怒火。然而他没有冲动,只凭手上的这点兵力,是不足以攻下坚固的险山堡的。
“来人。”队官用女真话喊道。
一名骑兵策马上前。
“回去告诉李额附,让他多派些汉军来,顺便带些攻城器具。”
“喳!”骑兵应声领命,又道,“大人,林子后头的那支队伍怎么办?”
“由他们去,只要我们不全力攻城,他们就不敢出来。明军被我们打怕了,他们的将领是不会用自己的人去救别人的,等李额附的援兵一到,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窦十三和锤子一人提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回到山城,身后的东江军士兵也是人手一颗。那些新归附的守军见状,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能够在鞑子面前斩首而归全身而退之人。
“老大,那队鞑子骑兵咋不上来打?”锤子将首级往边上一丢,不解问道。
“他们是要看看我们的本事。”窦十三道,“老二,让人把脑袋都收起来,每个城门都挂上一串!”
“把总大人,这会激怒鞑子的。”新归附的一名守军队官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怕什么,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兄弟们的本事。”
“老大,城里的粮草不多了,姓苏的要是再不来,我们就得另想办法了。”老二压低了声音,他很清楚不能因为粮草问题坏了士气。
窦十三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还能吃几天?”
老二伸出两根手指,道:“要不派人去催催姓苏的?”
窦十三想了想,道:“也好,你去把那狗儿找来。”
很快,十五岁的狗儿就被领到了窦十三跟前,一同前来的还有锤子。
狗儿机敏的扫了窦十三等人一眼,大声道:“窦爷有啥吩咐,小的一定办好!”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乐了。窦十三笑道:“窦爷我还真有个差事要派给你,敢去吗?”
“敢!”狗儿大声应道。
锤子道:“你问都不问是啥差事就说敢,回头可别后悔啊!”
狗儿下巴一昂,道:“若是容易的,窦爷就不找我了!”
“好,有胆色!”窦十三一指锤子,道,“你跟他出城一趟,去找苏其民苏守备。不过这厮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所以就要你带路。找到他后,问这厮还想不想往前走了,若是不想,趁早滚回去,若是想,那就赶紧过来;两天之内找不到,你们就回城来!”
“老大,我想留下杀鞑子,不想去见那厮!”锤子抗议道。
“混账话!”窦十三喝道,“老二管吃的,九指管守城,我就你能派了,赶紧收拾一下,去!”
“诺!”锤子拱了拱手,提起狗儿就往外走。
有了狗儿的带路,两人很快就穿过了后金军的侦查线,沿着叆河东岸向南潜行。
一路上,狗儿像只猴子一样上串下跳,一会儿爬到树上摘果子,一会儿又去追兔子,浑然不怕被后金军发现。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锤子也懒得管他。
沿河走了几里后,两人还是没找到苏其民的队伍。狗儿指指裤裆,意思是要去撒尿。锤子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射来一枝利箭,正中一旁的大树。锤子就势一扑,将狗儿压在身下,回头一看,见不是后金军的箭,就知道找到苏其民的队伍了。
锤子心头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于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对狗儿道:“你躲着别出来,在这儿等我;我要是回不来,你就跑回去报信,明白?”
狗儿用力一点头,道:“等你去了我再尿!”
锤子“噗嗤”一笑,这才转身大声道:“哪个狗日的射我!”
对面的人显然认出了他的声音:“原来是锤子啊,我还以为是鞑子兵呢!”
“放你娘的狗屁!”锤子骂骂咧咧的钻出灌木丛,掸了掸身上的杂草,道,“刘二啊,苏守备呢?”
刘二道:“在呢,跟我来。”
狗儿撒完尿,便猫着身子跟在两人身后,往林子深处潜去。
很快,狗儿便悄悄在苏其民队伍的宿营地外潜伏下来,没过过久,营地里就传来锤子的咆哮。
“苏其民,你到底发不发兵?”
“发不发兵,大人自由决断,还轮不到你说话!”刘二在一旁吼道。
“你狗日的给老子闭嘴,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跟你主子说话,你滚一边去!”
“锤子,这可是我们的地方,你吃了熊胆了啊!”那是王六的声音。
“老子今天来,就是要讨个公道!”锤子不依不饶道,“毛军门让你们接应,你们却躲在林子里打猎;兄弟们在前头杀鞑子,你们磨磨蹭蹭跟个娘门儿似的连腿都不愿抬一抬!苏其民,我问你,你这是按的什么心?你是想兄弟们都死光了,才去抢功劳吗?”
“锤子,你还真是不想活了啊!”刘二始终尽着一个亲兵的职分。
“现在鞑子兵就在险山堡下面,百十来个兵,只要我们两头一冲,就能把狗日的都收拾了!”
“才百十来个兵啊,那就让窦把总收拾去好了啊,他不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吗?”狗儿终于听到了苏其民那阴沉的声音。
“现在山城里只有不到两天的吃的了!”锤子急了。
“原来是要吃的来了啊!”苏其民一句调侃,又惹来一片哄笑。
“想要吃的,那就学几声狗叫来听听;学得好,说不定苏大人还会赏你们些!”刘二阴阳怪气道。
“对啊,学狗叫——汪!汪!”众人也在一旁起哄。
“苏其民,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是见死不救,鞑子掉过头来就收拾你!”锤子声嘶力竭的喊着。
“锤子,毛军门在出发前有言在先,不许贪功冒进,可窦十三却不听号令擅自行动,现在被鞑子堵在险山堡,倒说我见死不救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苏其民不急不缓的反驳道。
“照例你们昨天天亮就该赶到险山堡的,现在过去了一天,你们还在这儿,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只是依毛军门的命令行事!你们若是不服,只管找毛军门去说话!”
“苏其民,你到底发不发兵?给个明话!若是害怕鞑子不敢往前走了,那就趁早滚回去;若是还想打,那就赶紧去山城跟我们会合!”
苏其民冷笑两声,道:“锤子,你不是很厉害吗,那就学两声我听听,学得像,我就赏吃的……”他的声音让狗儿愤怒——他叫狗儿,这厮居然拿狗来折辱锤子!
“这可是你说的!”锤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我说的!”苏其民冷冷道。
“不要喊啊……”狗儿紧握着拳头。
“汪!”锤子终于屈服了。
“哈哈哈……”营地里笑声一片。
“汪!汪汪!”锤子继续在喊,狗儿捂住了耳朵。
“哈哈哈,锤子,你喊得还真像啊!”
“喊得像,长得也像啊!”
“来来,把舌头伸出来,赏你好吃的!”
……
狗儿泪流满面,他不能想象锤子这般硬朗的汉子,是如何坚持着喊的。
……
“苏其民,你个狗日的……”伴着锤子的一声怒吼,林子里刹那间安静下来。
狗儿猛睁开眼,努力朝前方望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来人!”还是苏其民的声音。
“大人……”刘二的声音有些颤抖。
“把这厮的脑袋割了,尸首扔去喂狼!”
“大人,窦十三要是追问起来……”
“照我说得办!”苏其民大声道,“窦十三,他很快就会下去见他的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