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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道不同难相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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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过,柳叶微动,眨了眨丽眼,墩儿定睛细看,眼前竟是空无一人,幡然明白皆是自己的幻境。怔怔地凝望天际,任由耳边的风吹草动,直至数名淡蓝劲装的汉子出现在面前,墩儿这才反应过来。

为首的汉子跪地抱拳,极为敬重:“奴才救驾来迟,请格格恕罪。”原来这些人都是宫廷侍卫,每个皆由精挑细选,方能入选为大清皇家的护卫。盯着早已昏迷的阿福,无视旁人言语,墩儿径自跑向阿福。纤细白嫩的玉手抚上满是血污的脸庞,自己却是泣不成声,难以抑制。

过了良久,好似想起要事,忙吩咐手下扶稳阿福,再命人去寻大夫医治。安顿好阿福,送其进庙里的草堆上休息。琐事处理作罢,墩儿领着侍卫们行至远处,并未多谢适才的营救,反而言语略带埋怨:“怎么还跟到这儿了,是皇兄派来的?”

点点头,为首侍卫恭敬道:“格格见谅,皇上着实担心您的安危,得知格格出京,连忙便让奴才们暗中保护。”想起那日咸丰帝龙颜大怒,将好生爱护的皇妹惹得伤心。自知墩儿会再离开紫荆城,又不愿违其意,便调遣数名武艺高强的侍卫整日保护。

侍卫们皆知墩儿性情刁蛮,索性连日在暗地里保全墩儿安稳。见阿福与墩儿情意绵绵,都不敢小觑其人,当阿福舍生取义,自然要出手相助。知晓一切事情,墩儿对咸丰的间隙顿消,渐生思念兄长之感。

得到这样护卫的帮助,万事都变得方便起来,穆杰和阿福都是身受重伤。因二人伤情紧要,就先暂居庙内休整数日。由城中请来的大夫治疗配药,便是逐渐好转起来。待穆杰苏醒过后,也能行走自如,心知墩儿尽心照料,有意亲自下厨酬谢。

身在小城郊外,食材自是难得,不过侍卫们身手了得,打猎采摘,捕鱼挖菜,庙后已然堆起许些生肉果蔬。见天际尚未昏沉,穆杰走至庙后拣些干净的野猪肉,径自往河边走去。小溪叮咚流淌,摆放着甚多的大石,这些石头经日月水流打磨,愈发光滑圆润。

找齐数块大小相近的鹅卵石,再将野猪肉仔细洗得干净,旋即烧柴生火,至大火时分,穆杰这才将许多石头尽数扔进火焰中熏烤。木柴逐渐烧尽,火势也缓缓降下。待数块通红发光的烧石显现出来后,穆杰再拿起携带的赤焰刀,直接分切野猪肉。

那流利的刀工行如细风,竟切出数不清的薄薄肉片,极为惊人。没有佐料配菜,饶是这般显得单调,穆杰却仍有办法做菜。先把薄如蝉翼的肉片尽数放在滚烫的石头上烤制,随后从腰边解下好似卷轴的袋子,摊开后便呈现出数个小葫芦。

审视片刻,拾起小葫芦轻晃一下,打开木塞,那浓郁的酱料芳香顿时散于周遭。原来这都是穆杰之前备好的佐料,正是为了不时之需所用。为厨者,行于江湖中,身上自然是要有各种食材及厨具。撒上些微酱料,再挑选其余小葫芦,那里面都是不同的佐料,各自皆有相辅相成的功效。

烧石烤肉非穆杰独创,不过这等厨艺做法极为繁杂琐碎。若非居于野外,穆杰也绝不会做此菜肴。忙碌着半个多时辰,待肉片尽数烤熟泛香,穆杰拣起数张荷叶,将其包裹起来,旋即收拾地上残余的痕迹,直奔土庙而去。

繁星满天,皓月当空,已然是为夜晚时分,墩儿找不见穆杰踪影,询问打坐练功的庄闲云和数名侍卫随从,统统难以知其去向。正要外出去寻觅,却见穆杰施展轻功,往土庙跑来。伤体痊愈不久,竟这般动身远行,墩儿俏脸一沉,自是不悦。

直至穆杰行至跟前,墩儿见他汗珠密布额角,更是气急:“你才刚有好转,身子这么虚弱,为何到处乱跑。要是再碰到那群歹人,左右没有帮手,如何还能回来?”擦了擦汗珠,穆杰笑了笑,宽慰道:“没事的,多多走动才能恢复更快些,不然整日躺在庙里,四肢怕是都要僵硬了。”

不等墩儿反驳,忙不迭晃了晃手中的荷叶团,穆杰讪笑说着:“这些日子里,你也辛苦得很,若没有你的照顾,我眼下可能还是醒不过来。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你爱吃肉食,刚刚做好的,还热乎着,来尝尝罢。”

经历过各种事情,墩儿心性成熟了许多,自是变得稳重起来。当下并未急于接过美食享用,反而仍然一脸严肃地盯着穆杰,郑重其事地说着:“宫廷不比江湖,这里什么人都有,就算你武艺超群,还不是被打得奄奄一息。下次还是这番无所谓,那我真会不理你的。”

就算墩儿已然心有所属,面对穆杰这位相识之友,还是会有颇多在意。怔了怔,穆杰只好点头答允,承诺今后不再随意地独自外出。接过荷叶团,招呼众人一起品尝美味,展开凝视,只见金脆油香的烤肉片几近占满荷叶,泛起的热气久久不曾散尽。在这等简陋之所,有如此美味可享,也算是一件乐事。

盛起甚多的肉片,众人也没有多加言语,知其格格身份,自然不敢放肆。墩儿闻了闻瓷碗里的烤肉片,却是并未直接吃进嘴里,而是走向靠在土墙的阿福,将其尽数喂给他品尝。眼下阿福也已苏醒,碍于身子虚弱无力,没办法似穆杰那般行走自如。

见这等亲昵举动,侍卫们相视而笑,庄闲云仅微暼一眼,便不去理睬,穆杰却只道他们友情深厚,便没去多想思忖。又过了半月,队伍里全无受伤之人,自然要离开土庙。收拾妥当,为首的侍卫让墩儿至庙外叙话,旋即跪地请奏:“格格,您出京也有许些日子,皇上也是对你甚是牵挂,还是跟奴才们回去罢。”

歪头思量,半晌方才有了主意,墩儿注视着对方,吩咐道:“你带着手底下的人,都先回京待命。本格格还要继续闯荡江湖,这锦绣河山也当要游历。”听得心慌意乱,侍卫忙不迭地磕头劝道:“格格若不回去,怕是奴才们都只有死路一条了。再者江湖上人心险恶,格格是金枝玉叶,怎可独自在外漂泊。”

行上前来,阿福在旁听得真切,向侍卫解释道:“眼下南方隐有动乱,须尽力而为,替国除贼。阁下身怀不凡武艺,与我们在此做件大事,不知意下如何。”眉头一皱,侍卫略有踌躇,淡淡说着:“各地皆有军队总督,与你我有何干系。”

缓步走近,定睛一看,只见穆杰面容凝重,开口说道:“我都在密切关注拜上帝教的动静,听说上万的教徒往金田村的犀牛岭聚集,各团营也连夜赶至该处,其意不轨,路人皆知。”

略微有所顾虑,侍卫皱眉犹豫道:“事关国体,奋独身亦难当万众,何不如回京面圣,禀告当今皇上,劝其发兵剿贼,此为上策良方。若是这般一意孤行,就算把自己深陷于此,怕是也无济于事。”

听对方说完这番言论,穆杰摇摇头,回绝地说着:“如果这皇帝会在意诸事,南方何故动乱成如今这般模样。唐朝时有王玄策一人灭一国,而今虽不比古先人,却也当以此效仿,阻拦贼教作恶。”

交谈争论声愈发激烈,引得不远处休息的庄闲云慢慢走来,明白事由经过,负手沉吟道:“各执己见却皆为国事忧心,既然都有不同计策,那就分头而行。如原来一般,我和穆小兄弟潜入贼教之中,伺机而动。至于你们,先回到京城,将贼教动静如实禀告给那皇帝。”

顿了顿,捻住白须,庄闲云眯眼成缝:“饶是贼教势力庞大,我等也务必加以阻扰,切不可令其顺利地攻城掠地。”正说着,墩儿指了指身旁的侍卫们,急切地说道:“那我也要跟着一起去,回京禀告之事就由他们办理就成。”

微微一笑,庄闲云反问道:“混行于江湖中,危险无处不在,你可会武艺防身?”不等墩儿回应,又说着:“待陷入险境,再让我们出手营救,岂不徒添累赘。”徘徊不定,思量半晌,阿福在一旁听得真切,向穆杰请求道:“少爷,我的武功不差,带上我同去罢,左右也能有个照应。”

轻拍对方肩膀,穆杰道:“你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向皇上禀告险情,比只身留在这里更为重要。”见少爷念头无法劝服,心中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阿福无奈地说着:“好罢,总算是知道你平安无事,回去和方姑娘也能有个交代。”

提起方怡,阿福面容一变,郑重其事地说着:“方姑娘还在京城等着你,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穆杰也是极为严肃地点了点头,立马就答允阿福,自己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京。

原本墩儿南下,是为了寻访穆杰的去处,不料与阿福长久相处,竟是暗生情愫。如今阿福欲回京,心中又是念及皇兄,墩儿自然也不再多言,讪讪地笑了笑,满口愿意北上还京。侍卫们见格格这般举止,自是欣喜不已,连忙去整理行囊,以图早日回京。

众人先是往前行进数里,遇山谷岔路口,庄闲云抱拳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望诸君心系国事,向皇上说清此地详情。就此别过,改日相逢,老夫定会摆宴相邀。”各自道别嘱咐,便往不同之路分别。墩儿等人遥遥望北而走,穆杰与庄闲云自是朝着西边行去。

向西行了数日,周遭城镇愈发多了起来,随处可见头裹红巾的男女老少。庄闲云心思缜密,为免不测之事缠身,买来两条红头巾,同穆杰一齐装扮成教徒模样,在各处也是行走方便。

是日,小城人来人往,酒楼内拥挤嘈杂,穆杰端坐于靠窗的木桌前,直身挺背地夹菜用餐,庄闲云闭目品酒,倒是融于其境,并不起眼。两人内力皆为深厚,耳觉自是超乎常人,清晰地听着周遭的教徒交谈。

一名瘦高的教徒踩着长凳,向旁人高声说着:“再过三日,金田就要举办咱们教主的诞宴,到时候保准各地的军帅谋士会来祝寿,场面定是热闹非凡。弟兄们也要备好礼物,不然丢了台面,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旁侧的黑矮教徒惊叹道:“俺们这些穷酸,哪里有闲银去买物件,会使礼物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教主又怎会在意俺们的东西。”说罢,其余人等也是尽有怨言,你一句我一话地争论,酒楼更是喧闹不休。

摆摆手,示意众人住嘴,瘦高教徒显是有些身份,周遭果然安静下来,全听对方发声。那瘦高教徒道:“弄来甚么东西,就是你们的事情。不过当天会有数百桌的鸡鸭鱼肉,弟兄们可劲去造,也没人来管,这样心里头舒服了罢?”

饥荒没过多久,尚有众多教徒食不果腹,荤腥更是从未尝过,听得教主寿席有酒有肉,两眼便早已放光,各个露出馋涎欲滴的样子。瞧着众人都是这般模样,瘦高教徒嘴角微微上扬,旋即平复如初,好似并未有丝毫异样。

那种神情的确没被旁人看见,却被不远处注视良久的穆杰尽收眼底。庄闲云握了握手中的酒杯,直接一饮而尽,旋即悠悠向穆杰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去拣些兵器,以供备用之选。”

怔了怔,没有片刻疑虑,穆杰就跟着对方走出酒楼,直奔铁匠铺而去。各个铺子都挂满了“本店售罄”的牌子,庄闲云见状冷笑:“寿宴怕是没这么简单,大费周章地调集团营兵马,就连军械也是加紧收购,看来贼教的动作比咱们想的要快些。”

皱眉沉思,穆杰环顾四周,低声问道:“老前辈的意思是,洪秀全要公然造反?”呵呵一笑,庄闲云凝望天际,昂首眯眼道:“无非是迟早的事情,此人的野心已是清楚,可惜就算知晓一切,我等也束手无策。”

拉着穆杰行至角落僻静处,庄闲云叹道:“我在这些日子苦思暗想,才明白救国之路断然不能以刺杀为本,老夫是何许人物,怎能落入刺客者流。朝廷昏庸无道,反贼蠢蠢欲动,我若是仍旧坐以待毙,最终下场也只能是做亡国奴。”

仔细凝听老前辈的衷言,穆杰劝道:“倒也无须悲观,朝廷是满洲人所立,这洪秀全是为汉人,我等也不必为了异族而如此卖命。”正说着,庄闲云目瞪气愤,厉声呵斥:“混账!你这孺子,好生大胆狂妄,我们深受先帝皇恩,也是大清子民,怎能对国事毫不重视。”

挠了挠头,穆杰自觉失言,旋即又奇道:“老前辈被先帝关押十余年,怎能算是受其恩惠?”庄闲云冷哼一声:“这是老夫与他的纠葛,无关圣恩惠泽。今后你若再说出如此放肆的言语,老夫定不轻饶!”

忙不迭地点点头,只是稍有不慎,就让一向心如止水的老前辈大动肝火,穆杰心中不由得铭记日后要谨言慎行。已至金田境界,此处虽称村镇,实为万民来往的小城。寻间客栈居住,穆杰趴在窗台注视街道的行人,半晌没动丝毫。

轻步走近床榻,径自入坐闭目,庄闲云淡淡问道:“可有发觉到不妥之处?”点了点头,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楼阁。目光如炬,极为重视,穆杰的眼神难以揣测,隐隐透着一丝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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