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多谢仙人。”
刚刚恢复意识的宁衡微微翻开眼皮,耳边即刻传来流以渊呱噪的声音,听得他颇为反胃。片刻,他有些艰难地翻了身,眼前突现出一派从未有过的清雅素净。
正桌上,精致的青花海木香炉上萦着沁人心脾的舒香。着眼望去,室内装潢虽简单,但个个都是出身不凡的绝品。不过,更为惹眼的是静伫一旁手捻胡须的白发老者。
匆匆一瞥,宁衡便感到此人身上十足的仙气。像是说书人口中常会提及的隐士,表面虽与常人无异,但一出手却是叱咤风云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见他醒来,老者轻轻停下手中的动作,眯起眼缓缓朝床榻走来。只淡淡一眼,心中便有了定数。他重新捻起脖颈上方的胡须,一身淡蓝色的衣袍静静安放在椅前,不紧不慢地坐下。
望闻问切,对于这位仙气逼人的老者而言,显得十足多余。
“仙人,请问他的伤好了么?”
流以渊有些焦急地向身旁的老者望了望,生怕稍微宁静的现状又会变得动荡不安。老者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略微僵硬的肩膀,斟了一杯茶送入喉中。
“这位小兄弟身上的伤倒是无大碍,只是……”
老者将茶杯轻放于桌,儒雅的眉间忽得紧紧一皱,似是遇上亘古难解的疑题。他指了指宁衡的胸口,有些踌躇地摇了摇头。
“仙人,有……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
宁衡显然被他的举动惊住,方舒缓的身子又开始疼痛,似魔气侵体,又混入了不知名的气力,多股力量在体内反复煎熬,快要崩裂一般。
床前的流以渊亦焦灼如焚,赶忙握住仙人清凉如水的双手,眸间投去教人心生怜意的微光。老者轻轻撒开手,怀中取出两粒芳香四溢的仙丹。
“流公子,你的这位朋友体中被施加了强大的魔蛊,若不及时救助,只怕一旬之后便会气绝身亡。我这有两粒仙丹,虽不能彻底压制他的魔气,倒也能拖延上几旬的时间。服了药,你们还是尽快去溪林谷碰碰运气吧。”
流以渊接过老者递来的仙丹,不由分说地塞入宁衡干涸的嘴中,又取来桌上倒好的清茶,狠命灌入喉中。宁衡还未回过神来,只觉体内瞬间化开两道清凉的仙气,将原本侵蚀的灼热魔气一一挡住,减缓了身体不断蔓延的疼痛感。
服过仙丹的宁衡赶忙掀开身上厚实的暖衾,跪在地上恭敬地朝老者行了拜礼。
“多谢仙人出手相救,可否告知您的尊姓大名,来日若有机会,宁衡必当报答。”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响彻青丝环绕的仙居,老者背过身去,推开紧闭已久的屋门,径自向院外踱去。也对,真正的高手怎么会轻易留下痕迹呢。救人于水火,杀人于无形,宁衡默默直起沉重的身躯,有些怅然地向桃花盛开的屋外望去。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流以渊将桌上的行李拾起,似是看懂他眼中若隐若现的凄凉。想开口,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下。他不懂情伤,却也知那是直教人生死相许的东西。
“还不走,傻站着做什么。”
宁衡白了身边若有所思的男子一眼,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杵在屋内的流以渊有些呆滞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隔了好久脑中断裂的画面才渐渐接起。
“我明明是在等你啊……”
***
天外村是被无数苍翠仙山包围的中心,四周涌着连绵不断的轻纱,影影绰绰。从仙人的居所出来,街道两旁尽是一片灿若朝霞的桃花,芳菲四散。一座座精致的小茅屋矗立其间,右侧深处更是接连一汪深泉,游鱼欢歌。
猛然被这恍如世外桃源的花海簇拥,纵观赏之人一身病骨,亦觉得心旷神怡浑身晓畅。宁衡拾起翩然飞舞的几枚桃花瓣,深深嗅去。
“宁师兄,等等我啊。”
宁静的美好总是过得太快。不过须臾,宁衡便感到身子被猛烈地摇晃,手中的花瓣纷纷坠落,香消玉碎。
“宁师兄,刚才我只是……”
流以渊方想解释什么,宁衡迅速加快脚下的步伐,他一刻都不想再与这个脑回路清奇的男子沾有半点关系。仙山之时,他还以为流以渊是同自己一般的清冷,没想到如今短短几日缠人的本性便全部暴露。
可转念一想,他突然又停下了。
钻入宁衡脑海中的,只剩下简单又醒目的两个字,孤单。
玉壶仙山,随是苦中求苦的修行之地,可到底兄弟姐妹众多,孤单寂寞仿佛从来就不会与他们有所牵连。但,自试剑大会之后,三派矛盾愈发激烈。流家、苍颜亦或是仙逝的落苍穹和七烟,都化作这滚滚红尘中的细微尘埃。
因为太渺小,所以更害怕孤单。
身后的流以渊低头抚琴,眸光涌动着说不出的复杂。宁衡无奈一笑,回过身将他一把拉过。
“刚压完我,这就想走了?”
“我……不,我只是……”
宁衡摇摇头,示意他无需解释。仙界一途,本就浩渺难求,佳人在侧自是妙不可言,但兄弟情义亦是这乱世最难寻求的真意。十年囚禁,他本以为再看不到任何希望,可有时,人还是要有一点幻想的。
万一成真了呢?
从南街走到北街,又从北街逛回到最初的起点,天外村,其实真的很小。单单玉壶仙山一个皓云台,可能都比这里雍容华贵。
但于宁衡而言,此处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说不出哪里熟悉,或许只是一种味道,一种感觉。
“唔……”
不知为何,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钻入心尖,迅速在身体周围蔓延攀爬,强烈的疼痛感再次遍及。宁衡低下身,有些痛苦地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宁,宁师兄,你没事吧!”
流以渊丢下刚买的糖花,神色陡然一紧。宁衡闭上眼,脑中又现起那个熟悉的画面。只是这次的画面这样真,这样真,真到……
不,这不是画面。
睁开眼的刹那,贸然出现的红衣女子迅速拉过他身体,飘向无人所知的远方。
原地,只剩下呆呆半蹲的流以渊,怔怔望着地上化开的糖霜,满脸错愕。
“什么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