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杪夏的尾巴也愈发的近了,孟秋时分乘着并不凉爽的风匆匆而来。
短短的几个月里,叶清仙已经熟练掌握了紫珩传授的火系法术,与倾世的配合相得益彰。只是那焱炎草的火灵着实强大,她曾偷偷施用过香雪的水系法术,手上竟即刻显现出几道火色的疤痕。
其余之人也都在紫珩的指点下多少掌握了抗寒的能力。这样一来,避免了蒲雨和玲珑二人过度使用神器而造成的精力损耗,也能更快的采集到碧天雪莲。
叶清仙看着身旁微光闪烁的倾世,心中突然漫上些许离愁之意。
她明白,是时候和这繁如皇都的南诏说再见了。
“还不睡么?”
紫珩破天荒的没有穿上素日的紫衣,身着一袭白色的轻绸,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是这红尘俗世间,最清亮澄澈的存在。
“不好意思,惊扰到您了。”
叶清仙转过头冲她微微俯下身,以示歉意。
紫珩大方的摆了摆手,抬头望向吞噬一切的漫漫长夜。
“该是秋日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叶清仙抚了抚额前的几缕黑丝,眼中涌动着说不尽的凄意。
今夜的月光,其实与往常无异。明月如流水般默默地流淌在西凤台上,像包裹着万千轻纱的温柔乡,醉倒无数英雄美人。
“紫珩至仙,如果没有什么变化,明日,我们便该走了。”
话音方落,叶清仙赶忙将脸别过去,身子背对着那袭白衣。她突然很怕看到此时紫珩至仙的表情。
紫珩没有回应,她淡淡地望着天上不曾更改的明星弯月,倏然一笑。
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笑容到底篆刻了多少辛酸与泪水。
良久,一个轻柔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待脚步声愈发的远了,叶清仙才转过身向那略显单薄的身影望去。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读懂了这个叱咤神州的女子。
***
“衣服,衣服带了没有,还有你身上的倾世,都戴好了吧。”
天微亮,玲珑便将仍做酣梦的叶清仙从床上拽起,催促着她赶忙收拾行囊。
叶清仙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任她差遣整理衣物。
“玲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咣当。”
玲珑方握起的茶杯顷刻摔落在地,难以黏连的碎片似乎道出了她最难言说的心事。她望着满地残片,嘴唇上下轻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叶清仙将碎片一一拾起扔到不远处的纸篓里,有些无奈地继续倒腾眼前的物品。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众人纷纷集合在大殿准备辞别。
紫珩端坐在殿前的金丝椅上,轻轻呷上一口清茶。她静静看着背对自己的玲珑,欲言又止。
叶清仙将玲珑转过身,有些不悦地瞟了她一眼,随后又利用神识道了句。
“玲珑,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你就不能对紫珩至仙态度好一些吗!”
玲珑撅起嘴,水汪汪的大眼滴溜溜地朝着她转。半晌,她将目光渐渐移向正座上的紫珩,有些不情愿地低下头。
“紫珩至仙,感谢您这几个月的悉心指导。”
话音刚落,玲珑再不看任何人的眼光,径自向门口走去。
见状,蒲雨赶忙向紫珩行了礼,匆匆朝她跑去。
紫珩摇了摇头,她直起身,从怀中取出几株颜烛递到叶清仙手中。
“记得你很想要这种花,拿去吧。”
叶清仙激动地接过颜烛,却不舍得吸上一口,只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衣中。
“多谢紫珩至仙,有了颜烛,就像父母和双儿常伴我身侧一般,我……”
提及伤心处,叶清仙如鲠在喉,眼中噙着晶莹的泪花。水若从怀中取出一张锦帕,轻轻地在她脸上擦拭。
“哭什么,你爹娘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对,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我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
叶清仙飞速擦干脸上的泪痕,胜雪肤光重新现出美玉般的剔透。
宁衡站在她身侧,久久不语。叶府之事,本就是父亲的贪欲所生。却要这个女子来承受这一切的痛苦,凭什么?
他微仰起头,朝着门口互相打闹的蒲雨玲珑二人露出一丝微笑。
什么时候,他能真正对她坦白,她亦能真正放下所有心结。两个人,择偏安一隅,居世外桃源,过山高皇帝远、再无仙家事的逍遥生活呢?
“宁师兄,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宁衡脑中的幻想瞬间被眼前的现状打破,他温柔抚向她稚嫩的脸庞,眼中是旁人读不懂的万般柔情。
水若一把将叶清仙拉回身边,冲着身前的紫珩至仙微微行礼。
“紫珩至仙,这几个月来真的十分感谢您对我们的照顾。北漠是我的故居,在那勾雪城中我也算是小有名气。您放心,我断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
紫珩将水若低下的手缓缓抬起,眼中闪着微弱的昏光。
她早就从东觉那里得知一切事宜,闻所未闻的北漠公主联合苍颜一同上演的夺宝戏码。只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以来,紫珩愈发觉得水若尚存善念。
冥冥乱世,谁又敢说自己是绝对清白?
况且,众人皆知,这是获取雪心铃的最佳棋子。
“既是如此,你们便去罢。其余之言我亦不想多说,只是江湖风浪多凶险,此行路途又遥远,你们多加小心才是。”
宁衡和叶清仙也纷纷低下身子,向这个满身仙气的女子拜别。
“蒲雨,玲珑,我们走吧。”
“好!”
紫珩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心中无限怅然。曾几何时,自己却已是高高在上的至仙。可她却最怀念和东觉在一起的日子,她喜欢所到之处人人赞誉的目光,她喜欢世人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更喜欢东觉的手抚上自己腰间时的温柔。
站在仙鸟云集的凤鸾宫内,紫珩轻轻拾起桌上的一面琉璃镜。她望着镜中风华绝代的女子,突然大声哭了出来。
纵使成画唤她千百回,她只顾自己泪洒的高兴。
她知道,她老了。
从头到脚,从身到心。
时间无情地给她盖上圣女的名号,却忘了告诉世人。
她还是一个女人。
她只是一个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