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几步，叶清仙已全然看不到树林的半点轮廓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座被众多青山环绕包围的小镇。
“这里，应该便是玉壶山脚下的茯苓镇了。”
叶清仙抬起红肿的眼皮瞄了下门楼上的牌匾，在喃喃自语中走进她从未涉足的烟火之地。
“肥牛肉嘞~”
“上好的**葫芦嘞~”
……
刚走进镇口，叶清仙就听得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更甚还有那铃铛玉笛的和鸣声，颇为喧闹。
人群自中间而行，左右两侧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酒楼商户，江湖郎中行脚商人更是数不胜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可不谙世事的叶清仙哪见得过这种大场面，她畏畏缩缩地靠在人群的最末端，捂住耳朵，怯怯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咕咕~”
一种游离于吆喝声外的诡异响动突然袭来，叶清仙本能地挺直身子竖起耳朵，环顾四周匆匆而行的路人，生怕沾惹上什么登徒浪子。
可当那个“诡异响动”再度来袭，叶清仙唰地一下脸红了。
她捂住不争气的肚子，连忙狠吞了几下口水。
“该死，听说在外面买东西都要用钱币。可在叶府的时候爹娘从不让我出去，自然也不会给我此物供用。”
她眼巴巴地瞅着摊位上冒着热气香喷喷的薄皮大馅包子，眼神愈发地迷离闪烁。
眼下，她只有一个目的。
吃到包子！吃到包！吃到！吃！
谁知那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摊主瞟了一眼脏兮兮留着口水还两眼放光的叶清仙，即刻作出一派轰人的架势，满脸鄙夷。
“走走走，买不起就别在这呆着，耽误我生意。”
“叔叔，人家真的肚子饿了，就给我一个包子吃吧，就一个！”叶清仙连连用手拭去嘴角的口水，作出一副苦苦央求的模样。
“你当小爷这是救济灾民的粥铺呢？快滚，不然报官抓你。”
叶清仙还想努力挤挤眼装装可怜，要知道她这个叶府千金何曾受过这等屈辱，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
“老板，你的这些包子我全要了，就连你这摊位我也要了。这是一百两银票，收拾好你的东西赶紧滚蛋！”
“是，小的这就滚，多谢女侠。”
还在琢磨如何吃到包子的叶清仙，顿时被眼前这一袭飘逸蓝裙的侠女骇了神魄。直到她感觉嘴前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适才回了神。
“吃吧，小不点。”
“呃……恩。”
拿到包子的叶清仙连谢谢都顾不上说，放到嘴里就是一通乱嚼。还不过抬手的功夫，侠女递到她手上的包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哈哈哈哈。”
蓝衣侠女大抵是被小不点狼吞虎咽的吃法逗了乐，竟当街大笑起来。
“来来来，别客气，这摊上的包子都是你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叶清仙突然觉得这个满脸英气的姐姐身上泛着耀眼的光芒。
又是一通乱嚼乱啃乱塞后，叶清仙满足地坐在地上，泛了个幸福的噫气。
这是她自叶府被屠后，最快乐的时光。
“那么，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水若，年及碧玉，来自北漠勾雪之地。我看你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姐姐。”
水若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拍拍叶清仙的脑袋。
“好……姐姐。姐姐刚才提到北漠，那岂不是苦寒之地，你的家乡一定很冷吧。”
水若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俊俏的脸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
“还好，住久了就习惯啦。你呢，小不点，看你这身上衣服的质地，倒也不像是寻常人家，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才有的几分欢愉，转瞬即逝。
她慢慢沉下眼皮，滴下一颗愤恨滚烫的泪珠。
“我叫叶清仙，是朝月城叶南衣的女儿。”
水若猛地直起身子，双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要不是她根基深厚，只怕此刻早跌落到人群中挨了个嘴啃泥。
“你……你是璇玑圣女叶清仙？”
水若虽已刻意压低嗓音，但仍难掩声线中的一丝惊异。
叶清仙也被她这一举措吓了一跳。自己从不知道，“璇玑圣女”这四个字，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以至于能让旁人退避三舍。
“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当然没有。只是璇玑圣女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神石，莫不是……”
叶清仙面无表情地看向吃惊万分的水若，缓缓点了点头。
“家父惨遭四族陷害，家母为保我周全命丧追兵，我此次便是要登仙山拜师学艺的。有朝一日，定要让那些奸佞小人好看！”
话刚出口，叶清仙便有些后悔了，她本不应该和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身份，可不知为什么，看到水若，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为了留住这种只有在叶府里才有的感觉，她觉得说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水若立刻俯下身，捂住叶清仙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再说。
“这里人多口杂，我们先到前方的客栈落个脚。”
***
付了钱，水若便领着叶清仙进了房间。
“先洗个脸吧，这有脸盆，我去给你打个水。”
水若倒也不急着追问，她拿起架上的铜盆，欲推门而出。
“水若姐姐，别忙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听到我的名字，会这么惊讶？我尚未筑基，与平凡人无异啊。”
话至此，刚抬起的蓝衣袂只得放下，她转过身，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情。
“你知道，人间界有五大神器。除了你们朝月叶家世代掌管的璇玑石，还有玉壶仙山的玉枢壶，以及我们北漠的雪心铃，而其余两神器至今下落不明。”
叶清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要开口继续追问，却被水若摆出的手势制止。
“你又可知，璇玑圣女的使命？”
这回叶清仙倒是真真地摇了头，她着实以为，璇玑圣女左不过是父亲施给自己贪玩的惩罚，以至于要穿上那么重的衣服在闷热的大殿里站上五六个时辰。
“璇玑石作为五神器之首，自然掌管的规矩也最多。璇玑圣女是璇玑石从人间界挑选出的至纯至阴之女，是修仙的最好人选。每每选出圣女，叶家的领袖都会飞鸽传书至北漠帝君和东觉上仙处。而勾雪城又是北漠的核心要处，几乎人人皆知圣女之事，我亦是如此。若上一代挑选出的圣女未能在新圣女及笄后突破修为，璇玑石就会混入魔灵，滋生异象。朝月城的五大家族便要在此时阻挡璇玑石的进一步魔化，将其重新归入中心搁置，供新一代的圣女入驻修行。”
或是有几许累了，水若顿了顿，拾起一旁的木椅坐下，才继续讲述。
“及笄之后，璇玑圣女们开始炼化灵息步入筑基，便要潜入璇玑石的世界里修行。非渡天劫不得出，非遭死劫不得灭！据说那是一个人、仙、魔扭曲的地域，当今也唯有南诏的第一代圣女紫珩至仙受住了考验，修成正果。其余之人，大多都还在那个异世中挣扎。所以，我不是因为你的名字惊讶，是因为你的身份。”
水若的一番话有如千根钢针，直戳入叶清仙的心脏深处，教她猝弱至极。
“不，这不可能。父亲说过，我及笄之后，就带我去南麓，去北麓，去朝月城外面的世界看看的……”
昔日里熟悉的爹爹、娘亲，如今竟变得如此陌生。
若他们尚在，自己是不是很快也要步入那些不知是死是活的圣女后尘了？
叶清仙死命揪住自己的头发，想要验证是否还在梦中。
哪怕还在泥洞也好，总不会是这样的残忍恐怖。
水若又突然转来一腔明朗的声调。
“不过，你在未及笄之前就离开了朝月城，这说明你尚未经受璇玑石的点化。也就是说，你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璇玑圣女。也许，你能躲过这场宿命呢？”
水若抬起身，走到叶清仙旁抚了抚她的肩膀。
“我这次来茯苓镇也是家父所嘱拜师学艺，不如你我姐妹二人共同上山，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开心点，姐姐一定会帮你的！”
语毕，叶清仙也倏的破涕为欢。
屋内，一长一少，相视大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