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你怎么才出来，衣服呢？”
方莲心兴冲冲地跑到一脸凝重的宁震天前，近了才发现他两手空空，冰冷的脑仁瞬间腾起两股怒火。她推了推他麻木的臂膀，又指了指那两只滴血未沾的手，似是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震天并未理会她的举措，只是默默走到同样疑惑的叶清仙旁，低声说道。
“带她走。”
“什么？”
叶清仙不解的话语方落，宁震天猛地将身后的方莲心拉过，狠狠推向她的怀中。脸上，漾出令人战栗的诡秘笑容。
“宁震天，你这是做什么？！”
方莲心捂住遭受猛烈撞击的胳膊，眼角不自觉地泛起泪光。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进一出后，天哥像是变了一个人。那种她从未见过的阴冷，一点点堕入方莲心的胸口，化作难以消融的寒冰。
宁震天不自然地向后退去几步，眼角的余光微微扫向身后黑色笼罩的别院，心中阵阵凄凉。两难的抉择，交付到一个尚未行弱冠礼的少年手中，着实残忍。
可无论怎样，她的命，最重要。
宁震天闭上眼，脑中印出自己和方莲心最快乐的时光，嘴角，微微扬起。片刻，不合时宜地冷峻兀自响起，叶清仙惊恐地看着态度大转变的少年，脑中已然被乱麻混淆，不清不楚。
“方莲心，你听好。我宁震天今日和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从此你要嫁谁便嫁谁，我想娶谁亦娶谁。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语罢，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曾给。宁震天冷着脸，再不看眼前那两张或泪或惊的容颜，径直向血流成河的远方走去。
“天哥！”
方莲心奋力甩开叶清仙紧紧握住的手，疯狂地朝那越来越远的身影跑去。霎时，震彻天际的雷声滚着朵朵黑云，划破寂静的夜空，撒下世间最凉薄最无情的细丝。
“啊……”
突然降临的细雨混着地上未干的血浆，方莲心只觉脚下一滑，眼前的视线愈发倾斜，身子不由控制地跌倒在地，颗颗殷红从下颌渗出，溶入身下腥臭难忍的泥土中。
前方的宁震天突然加速了脚下的步伐，他不是没有听到她的叫声，正因为听到，才选择更残忍的方式离开。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马上跑掉，不论去哪，只要看不到她便好。
“为什么……为什么！！！”
方莲心不惧泥土的肮脏，双手反复在其间拨弄撕扯，任凭道道血痕从指尖现出，留下温热的红水。叶清仙仍然站在原地，雨水早已将她身上的衣襟打湿，斑斑血迹愈发深重，刺鼻的腥气迫使她不得不重新清醒起来。
前方，已然看不到宁震天的半点影子。叶清仙轻轻走到嘶吼的女子旁，俯下身子欲要将她拉起来。方莲心想也没想便要甩开递来的手，无奈自己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修行远不及身前的这位上仙。几番执拗下，终究被叶清仙活生生拖拽起身。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管我！”
失去爱人的方莲心俨然像只丧家之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叶清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手紧紧握住她死命抵抗的身躯。掌中，现出两道温柔的火光，温暖舒适的感觉渐渐融化了方莲心的三寸冰雪。
良久，她低下眸，双唇微微碰了碰，发出细弱蚊蝇般的声响。
“没了，全都没了……”
叶清仙张开双手，倾尽二十多年来所有的温度，紧紧将自己的“娘亲”搂入怀中，陪她一同留下不知为谁的眼泪。
也许是远在天边的宁衡，亦或是全新面目的叶南衣。
她嗅着方莲心身上熟悉的味道，微微闭上了眼。
雨，仍在下着，似要将这宁府的血一并洗刷干净。但所有人都清楚，无论怎样洗，如何洗，这潜藏多年的真相，永远也摧毁不掉了。
***
溪林谷，药王仍端坐在院前欣赏凄清的月色，虽然表面毫无异常，可茶杯里的清液却印证他若即若离的心情。人走茶凉，那抹红衣终是不属于自己的。
趁着药王喝水歇息的功夫，流以渊转身走入屋内，头部轻轻贴上宁衡紧闭的双目间，试探他的体温。焦灼的触感衬合双颊的红涨，他赶忙放下手中的水盆，匆匆跑向院外。
“师……师傅……宁师兄他烧得更厉害了，您快看看吧。”
话音方落，流以渊清晰地看到药王手中的水杯微微晃动，些许清茶溅到那身华服之上，落下色泽沉重的污迹。药王并未在意，他直起身，脸对向满天清辉一声长叹。
“绾绾，他真的是你最好的选择么？”
言罢，药王摇了摇头，淡淡瞥过流以渊紧张的神色，厉声说道。
“慌什么？你连自己的师傅都不信任吗？”
“不，不是的……”
见药王一脸严峻，流以渊只好默默躲到身后，静待佳音。他只是太着急了，毕竟这场旅途，是牺牲自己全族人的性命换来的，再不能出半点差错。
药王轻轻走向宁衡身旁，手中现起一道绿色的灵光。那灵光先是缠上他的双足，随后又顺着长腿的方向游走至上身，最后停留在宁衡正中央的眉心处，发出异样灼眼的光彩。
是时，数道黑色的浊气冲破绿光的桎梏。床榻上的男子如同附魔般跳起，双眼滚动着汹涌打的黑光。药王双眼一眯，指尖即刻划出两道黄色的光圈将眼前之人团团包围。
“啊……”
痛苦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身后的流以渊面露惊色，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眼前之人，虽然拥有宁衡的外表，可四周涌动的尽是异样的魔气。张牙舞爪扭曲恐怖的动作，活像一只丧失意识的怪物。
药王将双拳紧握，素来看淡一切的他终于蹙起眉。渐渐，愈发强大的灵息从周身散出。看得出来，这疾病着实万般棘手。流以渊轻轻拾起地上的水盆，缓缓踱向院外的深井。
凉凉月色，照耀的尽是孤独彷徨的旅人。青衣男子默默拉动着绳子，望向井中憔悴的面容，惨然一笑。
“爹，黄泉路上你可还孤单么？家里的那些老人，都陪着您呢吧……”
泪水，不自然地从俊秀的脸颊划过，滴到清澈的井水中，发出沉闷的声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