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望着方莲心手足无措的慌乱,宁震天淡淡一笑,伸出手盖住她欲要继续的唇,温柔的触感渐渐移向溃不成军的脸颊,轻轻抚动。
只一瞬间,方莲心眸中孤独无望的黯淡又恢复成往日柔情婉转的一汪春水,嘴角重新扬起的弧度似明月清辉,驱赶了宁震天心中所有的阴霾。他怔了怔,只是手间的**愈发轻柔,全然没了方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叶清仙倒在地上,只觉浑身瘫软无力。曾经最疼爱自己的爹爹,如今怎么会变为魔教的走狗?无数疑问萦绕她心头,最后都只汇聚为沉重又难解的一句。
叶南衣,你究竟是谁?
“恩人,你还好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温柔的询问声将她从挥之不去的阴影中拽出,重见几分天日。叶清仙有些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无神的双目正对眼前面露忧色的方莲心。她只好摇摇头,刻意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一身飘飘仙衣,早已被这殿内汹涌的血气和猩红的污垢沾染,透着难以言喻的罪恶。
“天哥,你家中可还有干净的衣服。这满身血色,只怕外面再有追兵,一眼便会识得。”
宁震天微微点点头,眼中方升起的微弱光芒此刻又一点点堕入四周的斑斑血迹。一个主殿已教人苦不堪言,不知这后院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半晌,他终是将目光脱开眼前的头颅,拉过方莲心的手向殿外走去。男儿,就当有男儿的气概,不求顶天立地,但求问心无愧。踏出殿门的瞬间,他回过头看向门内有些惊愕的女子,忽然笑了笑。
叶清仙一下子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仇人脸上见到那般温文尔雅如沐春风的舒适。印在眸间,化在心间,点点滴滴都是教她心生怜意的痕迹。
不,不该这样的。叶清仙猛烈地摇晃着头,双拳攥紧,就差一面可供她反复捶打的墙。她好奇,更多的却是愧疚和煎熬。如果爹爹真的是那般罪无可赦之人,那么宁震天的做法是不是值得原谅呢?
更重要的是,假使娘亲还在的话,她的答案又会是什么……
宁府不似先前见到的流傅两家气派,更像是一座普通百姓居住的小门小院。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绕过前院迈向妇人居住的后院,几株龙血树立于两侧的草荫中,颇为茂密。各屋门前亦有驱邪的古玉悬挂其间,玲珑剔透。绿意盎然,各路花色相互交映,格外动人。
可是……
叶清仙默默将视线转向最沉重的地方,血色浸满的石子路,腥气浓重的屋门,以及被击落的灵玉碎片,混入不知是血是肉的泥浆中,令人毛骨悚然。方莲心下意识地窜到宁震天的身后,脸紧紧贴着他厚实的脊背,不忍观望。泪水,夹杂着愧疚的歉意,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宁震天转过身,憔悴的面容依旧为她展露出温柔缱绻。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本不属于那张如舜华般容颜的泪珠。
“别哭,我不怪你。”
身后的叶清仙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心中竟也漫上酸楚。她真的不知道,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轻而易举的说出那四个字。也许,他是真心爱过自己的娘亲……
许是感到她的几分不自然,宁震天轻轻推开怀中的女子,脸上的笑意依然温暖。
“心儿,你跟着恩人待在这里,我去替你们取两件干净的衣服。”
方莲心明白,他是担心那屋内又会有更甚于前的惨状。她拉过叶清仙有些冰冷的手,点了点头。
是时,一道微弱的黑影从眼前掠过。叶清仙赶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那黑影却再未出现。她有些疑惑地朝着宁震天前进的方向望了望,除了眼前萧瑟颓败的荒凉,那不合时宜的魔气却再难感受分毫。
也许,是一时之间经历太多,她还未能从那巨大的恐慌中逃离吧。
叶清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声长叹。
方莲心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虽然双手紧握着一旁的恩公,可炯炯有神的双眼始终停留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不曾离开片刻。
直至此刻,叶清仙终于相信,那是一份不参杂任何世故的真爱。她突然很羡慕,羡慕娘亲年少时能有这样深爱过的知己。
不知不觉间,熟悉的身影倏得在她脑中闪过。
宁……衡?
***
“药……师傅,这里就是溪林谷吗?”
刚刚拜入药王门下的流以渊还稍有些不习惯,一时之间差点忘了改口。药王爽朗地笑了笑,轻轻拍拍他有些僵硬的脊背。
“小子,怕什么,我又不会一口吃了你。不错,这就是你今后要生活的地方。”
流以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着眼于四周陌生的一切。
空山寂静,冷月如勾。银河倾泻的天暮之中,星光熠熠,似方才立雪亭前不死不休的棋盘,密密麻麻。夜色笼罩的溪林谷,凄清幽冷,像是世外高人常会隐居的风水宝地。
地面上,各种他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光彩灼灼。佳木葱茏,万古长青。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痴醉的香气,舒爽筋骨。倏得,动听的鸟鸣声划破了山谷的几分寂寥,流以渊忙抬头望去,只见天边尽头缓缓飞过几只流光四溢的仙鸟,恩泽万物。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想来,定是这溪林谷的清幽雅致,才会将这里生出的万物滋养得灵气逼人。不知不觉间,流以渊的脸上漾出幸福的笑靥。已经很久很久,他没尝过这种快乐的滋味了。
身旁的药王将他的小动作一一洞悉,并未打破此时专属于他的时间。只是默默跟着流以渊前行的方向,心生畅意。
这溪林谷,早就该多些生气了。
“啊!”
一声尖叫迅速打破药王的遐想,他赶忙跑到满脸惊惧的流以渊身旁,怒眉挑起。
“乱吼什么,如此沉不住气,怎能堪当重任?”
流以渊支支吾吾指着地上的男子,双手颤抖不停。药王无奈地摇摇头,俯下身将那倒地不醒的男子扶起。月光挥洒间,男子的容颜一览无遗地袒露在他二人眼中。
那张恐慌的脸,渐渐染上不安和羞愧的红意。
这几日,倒是光顾着忙自己的事,连最初的目的都忘了。流以渊看着药王怀中昏迷不醒的宁衡,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
殊不知不远处的山林中,一名红衣女子掩住自己的灵息,捂住嘴任由脸上的泪珠恣意滑下。
“容儿,娘对不起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