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雪亭位于天外村的西侧，通往此处的路简单明了，倒也好走。只是两地之间的半山腰处，明显被一面抵御风寒的灵墙分隔开来。
驻在春暖花开的仙村郊外，流以渊试探性地将手指伸向灵墙内。霎时，一股钻心般的寒气从指尖迅速化开，直奔心口最敏感脆弱的部位。
“唔。”
流以渊赶忙抽回手指，就着口中温热的哈气，渐渐从那阵令人窒息的寒冷中脱出。儿时，他曾有幸和父亲一同前往北漠商议要事，北漠的风雪在当时的流以渊眼中，是这世间最磨砺人心的考验。不料，眼前这通向立雪亭的山路，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滚动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暗流。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到底是自己年纪太轻，见识过于浅薄。流以渊摇摇头，握紧那小女孩借予的天火珠，卯足了劲一股冲入灵墙内。
有了天火珠的庇佑，此时的风霜已然没有方才试探时的恐怖。只是那如刀割般的寒风，刮在他手背上细腻的肌肤，无情地刻下道道血痕。
但无论怎样，流以渊脸上的表情始终泰然自若。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满门的荣耀，皆系于自己的身上。既然逃不脱，甩不掉，不如默默接受，从而将它变得更完美。
***
横尸遍野的山上，叶清仙看着踌躇不定的方莲心，又望向一脸坚定的宁震天，恍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多余。他二人，其实早有想法，只是代价过于沉重，难以实施罢了。
“天哥，真的要这样做么？”
方莲心咬住嘴唇，粉扑扑的双颊此时毫无血色，惨白苍老。听她如是讲，方还镇定的宁震天也低下了头，眼中涌动着微弱的光芒。渗血的手掌，再一次紧紧相握。
“心儿妹子，从我们拜了庙私定终身的那天起，你们方家和叶家便开始不断从中作梗。他们大抵是觉得这只是场玩笑，可如果刻上生命的代价，会不会……”
“宁震天！”
话音未完，叶清仙柳眉倒竖，眼中喷出灼热的火光，似要将眼前这个幼稚可笑的男子化作飞灰。她揪住他的衣领，如同碾住地上蚂蚁一般轻松。
“我果然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望，你想死那是你的事，凭什么拉上我娘？我告诉你，她最终的归宿一定是叶南衣，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刚出口，叶清仙便后悔了。只是握住宁震天的手依旧坚定，她恨他，不会因为他是娘亲曾经的爱人而消退分毫。她始终记得，那种看着亲生父亲死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受。叶清仙发誓，那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定要让宁震天十倍奉还。
“恩人，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方莲心显然听不懂她的一番胡言乱语，伸出手无力地拽住叶清仙，企图让她松开自己的心上人。与此同时，再次被她揪住的宁震天没了最初那副慌张的模样，他镇静地望着眼前满是怒火的女子，淡淡一笑。
“傅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请你相信，我真的很爱心儿，很爱很爱。”
瞬间，叶清仙突然放开了手。不是因为自己的“娘亲”苦苦哀求，却是因为那个她最恨的男子口中的那个字。
爱。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审视过这个字眼，更没有将它放置在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身上。记忆里，有爹爹在的场面，娘亲很少露面。再不然，就是简单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两个人又匆匆背道而行。好像，叶清仙自己和爹爹在一起的时间，比娘亲还要多很多。
娘她，真的是被逼无奈嫁给爹么……
见她渐渐平复情绪，方莲心才敢重新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
“傅……恩人，你误会天哥了，我们没有要以死相逼，只是想要和爹说清楚。可……我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况且叶家与方家素来交好，这桩婚事在他眼中更是板上钉钉。我真怕这一去，他们会对天哥不利……”
叶清仙默默看着眼前万般熟悉的少女，心中阵阵凄凉。曾几何时，她以为这个世上最爱自己的人便是爹爹和娘亲。可如今，她却觉得眼前这个“缩小版”的娘亲十足陌生。好像，她从来未真正了解过她一般。
“你，真的不爱叶南衣吗？”
叶清仙闭上眼，纵然她知道这问题很可笑，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发问。两个人若无爱，又怎么会相互容忍这么多年？更甚的是，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苍白无力。
方莲心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目光始终落在身旁的宁震天，从未离开半寸。
“恩人，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叶兄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如果你可以接近他的话，麻烦转告他，我方莲心只认他作大哥，再无他想。”
是时，叶清仙内心的所有期待统统被撕得粉碎。她站在空旷的原野，却感觉自己立于四面楚歌的主战场，前方已无路可走，更无路可退。
宁震天深情脉脉地看着眼前温柔可人的少女，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娇容。方莲心苍白的脸颊此刻又恢复了往常的血色，红润如彤日，教人心生欢喜。
“傅小姐，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我们虽不清楚你的来意，却相信你不会是两家派来的细作。你刚才的话也提醒了我，现在确实不是相见的最好时机。前面便是我宁家大门，我打算先带心儿回去看看。”
话音方落，宁震天便拉过方莲心的手，头也不回的向前方走去。
叶清仙看着他二人相互依偎的背影，心中的疑惑不解愈发繁杂。她攥紧手心，大声朝前方喊去。
“等等！”
“恩人……你，你还有什么事吗？”
许是被这声惊吼吓到，方莲心的嗓音夹着几分怯懦，颤抖地传入叶清仙的耳中。宁震天虽未言语，可两人握住的双手拉得更紧。
疑云之中，叶清仙缓缓走去，脸上漾出祥和的笑容。她不愿让自己的娘亲害怕，哪怕此处只是昆仑神镜营造的一个幻象，都不想留下任何不好的回忆。
“梁广已死，相信此时方叶两家也有所察觉。我担心你们宁家四周早已机关重重，只要你二人现身，便会落入虎口。不如我跟随你们一同前去，定不会让那群贼子伤了分毫。”
方莲心长吁口气，脸上即刻现出会心的笑容。她伸出手，落在叶清仙所能触及的眼下。眸光中，她终于看到专属于娘亲的微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