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微弱的声响从荆棘遍布的密林深处传来，可它实在过于隐蔽，以至于叶清仙误认作风摆过树叶的痕迹。
月夜依旧，身着素服的女子显得颇为忧虑。她时而仰起头，时而闭上眼，又时而念叨着旁人难懂的调调。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前人的诗句总是能将后人的情愫诉说得惟妙惟肖，或喜或悲，都浸没在这清冷惨淡的月夜中，化作涓涓细流，通向无人可知的天际银河中，恣意倾泻。
“嗡嗡嗡~”
此刻的声响显然比刚才清晰了许多，叶清仙赶忙抬眼向四周望去，只见右端渐渐飞来熟悉的身影，透着微弱的荧光，欢快地在她周身飞舞。
“太好了，幸亏有你在。”
叶清仙迅速跟上引路蜂的方向，手中的剑来回摆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误入陷阱之中。这迷宫果真弯弯绕绕迂迂回回，就连这唯一飞回的引路蜂也多次绕入没有活路的死角。脚下，尽是迷人心智的奇花异草，散着浓烈的香气，刺激叶清仙最敏感的神经。
仙气虽盛，但此地到底是为她而设的试炼，不得不防。叶清仙小心谨慎地盘算着前进的每一步，又要盯着上方的引路蜂注意方向。一眼一行，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顾不得擦，任由它们猖獗地划下，落到自己的衣衫上，透出点点银光。
夜间行路，本就是十分危险之事，况且她身处绝境，四面楚歌。纵然灵息满身，却不得随心而为。叶清仙突然很好奇，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嗡……”
引路蜂的叫声愈发微弱，此时更是连半点声响也发不出了。它有些无力地在叶清仙周围转了一圈，终于没有前进的能力，倒在粗大的树干上一动不动。
“小黄，你怎么了？”
小黄是叶清仙在叶府对所有引路蜂的爱称，双儿常常笑她幼稚，可自己也爱上这种任意取外号的方式，索性给百花园的花花草草也起了独特的名称，像是小蓝小绿小粉小红……
往事历历在目，曾经在乎。叶清仙极力抑住泪水的溢出，她掏出锦帕将再难苏醒的小黄包入其中，不料指尖刚触及它的一对灵翅，小黄的尸身瞬间化作万千光点，融入脚下不知名的花草，为这林间丰厚的仙气献上一份绵薄之力。
“这是，你想要的么……”
叶清仙有些不舍地看向繁盛的花丛，心口堵上难以坠落的巨石，直教她烦闷不已。离别，似乎成了她最好的朋友。无论是谁，无论与她又怎样的情分，似乎都难逃这位好“朋友”的考验。
“谢谢你。”
叶清仙缓缓直起身，她明白小黄是不愿让自己太过担心，离于爱者，无忧无怖。若想真的成为强者，就不能这般轻易受到情感的操纵。长吁口气，眼中湿润的微光顷刻折出阴冷的寒气，她目视着前方未知的旅途，将所有可被称作弱点的情绪一一抛到脑后。
唯有手中的剑，是她最好的回答。
***
整整三日，流以渊都驻足在桃花海中赏日出，观晚霞。老仙人的一句话，突然彻底将他前二十年所做之事全部推翻。
是啊，前半生，他好像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或者说，活在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爹爹表面说是太忙，实则是担心各方势力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将他送上仙山换得片刻安宁。其实试剑大会只是他想要自己回家的引子，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彻查出这仙山上有魔教的细作，生怕他们会针对他的宝贝儿子。
可是啊。
爹也好，师傅也好，那些所谓的朋友也好。
他们，是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吗？
“我想要的，是自己可以变强大，可以保护你们啊……”
流以渊躺在花海簇拥的草地上，仰起头静静看向即将升起的旭日。心中，突然作出一个巨大的决定。
一个时辰后，流以渊再度折回仙人的居所，怀着几分忐忑的心，轻轻扣了门。
“仙人，您在家吗？”
无人回应。
流以渊耐心站在原地等待，可鸡鸣声都已隔去甚久，街道两旁的居民亦开始相互活动，门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咚咚咚。”
敲门声明显比刚才的沉重了许多，他将耳朵静静贴付在门上，仔细聆听屋内的一举一动。哪知大门突被猛地拉开，他一个步子没踩稳，身体重重跌在地上，模样狼狈。
“仙人今日不在家，您请回吧。”
话音刚落，清晰地拉门声迅速钻入地上男子的耳中，他猛然爬起，死死拽住大门的铁环，不顾满脸土灰的窘态，向着传声之人小声哀求。
“求，求求您，我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和仙人商议，哪怕就半个时辰……不，一炷香的时间也好……”
持门的小女孩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有些无奈踌躇地站在原地。半晌，许是捱不住他软磨硬泡的缠人，长长吐出一口气，用稚嫩的童音贴近他耳边说道。
“好吧，看你可怜，可是老仙人今日确实不在府中，他去对面的立雪亭找药王下棋去了。”
“立雪亭……”
得知消息的流以渊欣喜若狂，他赶忙转过身，欲要向那可能会改变自己一生命运之地前行，连最基本的道谢都忘了说。不料身后忽又响起那女孩的叫嚷，显得颇为焦急。
“哎，等等，你不会就打算这样直接去了吧？”
“姑娘还有何事？”
小女孩撇了撇嘴，脑袋猛烈地摇晃，两个俏皮的小辫子打在身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好似旋转不停的拨浪鼓，十足有趣。
“立雪亭那种地方，连我都不敢直接去，你可真有勇气。要知道，那地方光是积雪，就很可能冻死人！”
流以渊显然不解那万年霜雪的厉害，信心满满地冲她摆摆手。
“一个下棋的亭子能有多冷，比我们人间的北漠还要冷吗？再说了，你只是个小女孩，会感到冷也是正常的吧。”
“不要叫我小女孩！”
话音方落，流以渊只觉头部被人重重一击，双目前尽是金光四射的明星，头晕眼花。过了好久，他才重新回过神，手扶着一边的石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小女孩双手叉腰，一脸无所畏惧。见他实在疼得厉害，手中瞬间唤出两道温柔的绿光包围其间。霎时，流以渊一阵神清气爽，被击中的部位不仅痛感全无，更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新生感。
“教你小瞧我，我告诉你，这仙界之人个个都身怀绝技。别看我个子矮，如今早就是渡过几重天劫的天仙了。”
流以渊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来，改变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