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被秘术禁锢住的宁衡无法动弹,只能死死盯着身前一袭红衣的女子,脸色涨红,脖颈间频现青筋,询问的声音趋于洪水猛兽般的咆哮。
许是被他的怒吼惊住,背对甚久的女子终于转过身。
美人见得多了,宁衡早是见怪不怪。可眼前这位半老徐娘虽能看出岁月的痕迹,脸上却依旧是一副端庄景致。华贵的罗裙透着几分雍容,英气豪气与仙气相辅相成,出落成美而不妖,妖而不艳的绝世容颜。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纵然眼前之人烟霞轻笼,清雅脱俗。但宁衡无心欣赏,他满脑子都是试炼中的叶清仙,还有待在天外村那个不知所措的傻小子。想到这,他的声音愈发高涨,如惊雷般滚动,直奔那女子略显单薄的身躯。
“你们仙界之人都是这样待客的吗?先兵后礼,把我们人间界置于何地!”
暴跳如雷的惊吼尖锐刺耳,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原本靠近的双足不得不向后退去。只是手间操纵秘术的仙光迟迟未动,似在盘算着什么。
“容,容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
女子的脸色还算镇静,可声音早已将她内心的苦楚全盘托出。那般的哀怨,那般的无助,钻入宁衡的耳中却如雨后泡沫,转瞬即灭。不知为何,他心中那股子熟悉的感觉愈发浓烈,浓烈到他只想要以最残忍最直白的方式面对。
“呵,容儿?我想您是搞错了,我有名有姓,但就是不叫您口中的这个字。”
宁衡的目光愈发阴冷,嘴角抽动着轻蔑的笑意。其实他也不知道,素来恬淡的自己为何会这样对待一个陌生人。纵使她施了禁制,可到底也没有伤害的意味。
女子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平静的眸面渐渐泛起微光,温热的雾气将视线中的一切模糊。挽起红袖,手提到眼边,却迟迟不肯拭去那千年未滴出的液体。
眼泪,她早就不知道是何物了。
“呼。”
轻声长叹,混着欲落未落的那股湿意,她重新向身前百般抗拒的男子走来,微微一笑。指尖,温柔地在他黑亮的毛发间划过,香气萦绕。宁衡厌恶地扭过头,企图躲过那种令他心不安的感觉。不知为何,当她的手落到自己的身体时,说不出的熟悉感简直要将他整颗心吞没,只留下脑海中翩翩飞动的红衣,挥之不去。
“唔。”
倏得,一股温热的感觉传到她的指尖。透着浓重的腥气,露出最凶残最恐怖的面目。女子惊恐地看着从他口中喷溅出的鲜血,颤抖的双手赶忙抚过那张昏沉无力的脸庞,小心翼翼地试探每一个部位。
“容儿你怎么了,容儿你说话啊,不要吓唬娘,容儿……”
此时的宁衡已无力阻挠她做任何事,那熟悉的感觉彻底将仙丹设立的屏障冲破,混着外面蠢蠢欲动的魔气,一股脑冲上心尖最敏感最脆弱的部位,啃咬吞噬。
只是听到那声突兀的字眼,虚弱疲惫的宁衡竟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只是这种期待经不住体内多道气力的折磨,不过片刻,他微张的双目渐渐闭上,眼前,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寂。
还未反应过来的女子将昏厥的宁衡揽入怀中,愤怒的尖啸震彻天际。
“为什么……为什么!”
粘稠的鲜血中,滴上了暌违多年的清泪,滑到嘴边,尽是说不出的苦涩。这泪,教人心碎,却也能教人清醒。女子将宁衡轻轻抱上殿内的床榻处,右手抚向他的心口,静静检查体内的异样。
“这是……不,不可能的……”
停留片刻,女子几乎失了声。她捂住嘴,生怕自己又会承受不住压力惊扰到其他的仙人。泪水此刻已然变成毫不值钱的轻贱泥土,说来就来,说散就散。
宁衡体内的魔气已从血液滚到心尖,又加上积郁多年的心结难消,急火攻心。若是没有化解之法,恐怕撑不过三日。
女子呆呆地站在床边,无力地拽着身上的红布,抖动不停的手,突然狠狠朝着自己的脸打去。如烟逝去的往事,此刻又残忍地展露在她迷蒙模糊的双目前,清晰无比。
***
“宁师兄,你到底在哪啊……”
从天外村到郊外,流以渊把所有能查找的地方一一探了个遍,可就是看不到宁衡的半点身影。他晃着一副快散架的身躯,疲软地瘫倒在地。发白的嘴唇衬着沙哑的嗓音,一双血目仍倔强地四处张望,惹人心疼。
“流公子,别找了。”
苍老的声音徐徐入耳,一杯清水赫然出现在他手中。流以渊再顾不得礼法,猛地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稍后,他满意地舔舔嘴唇,畅快一笑。
老者仍捻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地望着地上的男子。流以渊适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赶忙低下头行礼以表谢意。老者却伸出手将他拉起,轻轻摇了摇头。
“流公子不必如此拘谨,仙界不同于你们人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每个生灵,都是值得尊重的。”
流以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宁衡的身影忽又在脑中现出。他拉住老者的手,眼中透着十足的焦急。
“仙人……”
话还未出口,老者便推开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
“流公子,你为什么不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呢?”
“我?我有什么可考虑的……”
老者微仰起头,纵然年华老去,可眼中的光亮依旧纯净,似从未被乱世污泥浸染过的白莲,出尘绝世。
流以渊从那闪闪发亮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却迟迟不肯开口。于他而言,此事虽重要,却远不及宁师兄和叶上仙的重大。自己,只要站在最后的位置悉心等待便是。
“流家到底也是掌管人仙两界往来的重地,魔界之人说毁就毁,这未免也太不把仙界当回事了。难道,你就没有为自己的今后打算过么?”
老者察觉出他的心善,却不曾想过他会如此心善。纯净至极的人,是不可能在那样一个污垢风尘之地存活的。仙,不单单是要普度众生,更是要引导人如何生存。
言及于此,流以渊垂下眸,眼中涌出深沉的昏光。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却还是想要说些什么。
“我……当然有想过,来到仙界,想帮宁师兄和叶上仙做好他们的事,之后再向神君请教报仇的方法……”
“不,我说的是你,不是别人,也不是那些和你相关的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