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宫内。
一名身形健硕的男子被绑在龙柱之上,随着周身火舌地不断蔓延和吞噬,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声。
火舌勾上双腿,穿透神识,在空中诡异地翻滚、摇晃,似要冲破一切桎梏,只待他元神俱灭化为灰烬。
空气中,尽是腥甜的膻味。
纵是如此情形,那男子也丝毫不肯扭过头来求饶半分,只是紧紧攥住拳头,望着指缝间渗出的串串殷红,嘴角浮现一丝复杂的弯度。
可柱下,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云水宫的弟子们,纷纷跪地磕头,朝着中央那个一身华服威严站立的女子,大声求饶。
“叶上仙,求您饶了我们宫主吧,怎么说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啊!”
“是啊上仙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放我们宫主一马吧。”
……
请求的声音不绝于耳,甚是呱噪。
叶清仙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扇起一道飓风。
顷刻,弟子们个个衣衫凌乱,神情惊恐,磕头声更甚于前,却倒都乖乖闭上了嘴巴。
“你们一口一个上仙,一口一个大度。可谁又知我被屠门时的无助?”
似是言到伤心处,叶清仙的眉峰忽地凌厉,她径直走向龙柱,用手死死地掐住男子的咽喉。毒蛇般的目光,虎狼般的行径,柱上的男子却依然是那副无谓的神态。只是这次,倒连眼皮都懒得抬起了。
叶清仙狠命扭正他的头,却不知为何,当她目光落在他清冽的脸上,那双随时可致人于死地的双眼,竟不自意地滚下两滴热泪。
不,她叶清仙是不会再有软肋的。
屏住灵息瞬间腾起的两道霞光,完美地收起了她最后一刻的温柔。
“宁衡,十年前你父亲屠我叶府,你知是不知?”
宁衡轻轻碰了碰嘴唇,发出微弱的一声。
“知。”
“好一个知,如今你父亲堕入魔道是咎由自取,我已奉神君之命取他项上人头。至于你……”叶清仙突然收起手中的韧劲,轻轻用手指剐蹭他白如瓷的俊脸庞,玩味一笑。
“啊……”
宁衡终于忍受不住削肉剔骨之痛,伴着火舌愈发狂烈地侵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原来,叶清仙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根蚀骨钉,又狠命地插入颧骨之中,散去那肌肤间应有的紧致,化为一摊褶皱的死皮。
“你,你当真恨我至如此地步?”
宁衡翻开眼,集中体内最后的余丝,努力道出一句完整的话。
“哈哈哈哈哈……”
叶清仙仿若疯魔般地仰天大啸,五官在冲破天际的笑声中逐渐扭曲变形。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阴冷恐怖吧?
“宁衡啊宁衡,我是该骂你太愚蠢呢,还是该夸你太聪明呢?事到如今,你和你的宫人们还妄想用旧情打动我么?你不要忘了我叶清仙纵成上仙,或是他日成登为天仙,我都是朝月城叶南衣的女儿。而你和你的魔道父亲,都将成为我的脚下蝼蚁,是死是活,皆在我一掷之间!”
宁衡死咬嘴唇,扎入蚀骨钉的一侧虽早无知觉,可他仍觉得那寸肌肤的温度是热的,或者说,他还不想放弃些什么。
面对怔怔而望的目光,叶清仙庞大的神识里忽然闪过一袭白衣,一柄银剑,一招武式。
倏的,胸前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堵在心口,让她难以喘息。
她抽回手,掏出胸口前大放异彩的琉珠,愣愣地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是倾世珠,宁衡曾赠予她的法宝。
传闻有言,“倾世一出,三月无光”。只需一珠,便可与日月争辉,是不可多得的无双仙宝。
宫内,跪拜的人停止了跪拜,磕头的人结束了磕头。就连宁衡,也暂时忘记了火刑的煎熬。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汇向那个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的琉珠中。
琉珠先是转圈,又是跳跃,最后慢慢飘向叶清仙和宁衡的中央,发出愈加灼热刺眼的白光。躲闪之际,叶清仙分明听到珠内传来的声响。
“师兄师兄,这个招式我怎么练都练不对,你教教我好不好。”
“师兄最坏了,师兄大笨蛋,师兄会被吊在树上让山鬼吃掉!”
“唔,好痛,要是师兄在就好了。”
……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再搬出来?
“不可能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叶清仙怒视着悬浮在空中的倾世,她操起一柄仙剑,用尽全力朝空中一劈。
“不要!”
宁衡几近力竭地呼喊。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顷然间,方才还流光四溢的倾世珠,顿时化为一摊七彩碎片。白光连同惹她恼怒的声响,一齐消失殆尽。
叶清仙长长呼出一口气,收起了失态的仪容,只剩下冰冷如霜的阴脸。
她再度登上龙柱旁,挽起水袖,亮起不为人知的疤痕。
宁衡惊恐地看向本应细腻的肌肤上布满的粗糙丑陋的淤青和凹痕,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那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会烙下的印记。
“宁衡,当年家父死不瞑目,娘亲命丧追兵,我亦自身难保!这满身伤疤,都是拜你所赐!我头内的断灭蛊,至今难解。你要我如何不恨你?你说,你要我叶清仙如何不恨你宁衡!”
宁衡此刻全然清醒,却是半个字也再讲不出口。他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脱捆仙锁的束缚。眉眼间,已是数不清的无奈。
“别白费力气了,倾世已毁,你我之间的过往也如数尽毁!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你不配。”
宁衡终于停下了最后的抗争,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此时竟似堕入深渊一般黯淡。
叶清仙转过身,冲着地上的宫人们抬了抬手,透出一股不可凌驾的寒气。
“云水宫的人都给我听着,要想活命的话现在就对外宣布,宁衡已死,若宁震天再不出现,就等着在黄泉畔收集他儿子的神识吧!若非完璧,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柱上的男子,除了还能凭借灵息残留的一口真气,倒真如同死尸一般。
柱下的女子,依旧操纵着四周的火灵,戏谑地挑拨着男子的肌肤。
仙,凭什么就要悬壶济世恩泽众人?
魔,又为什么要注定屠戮世间?
云水之宫,珠灭之地。
毁人,毁情,毁心。(未完待续)